整个建康城处在失控的混乱状态之下。
因为从天而降的士兵不能确定准确的方向,落到哪里的都有,甚至有很多后背背的“包袱”打不开,直接摔在地面上摔死的。
城中的军队顾头不顾尾,而城中的百姓基本有两种反应,第一种是赶紧躲进家里不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后求神拜佛保佑这些天兵是惩恶扬善的,不会与百姓为难。但还是有的百姓,在听到街上有人喊“天兵来收拾谋反的淮王”的口号之后,从躲着的地方出来,或抢劫或偷摸或加入天兵的一方浑水摸鱼,然后整个建康城就更乱了。
淮王宫里也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宫门关闭,从天而降的“天兵”,令侍卫们自顾不暇,而原本参加宴会的官绅富户代表,已经没人理会他们的死活,他们寻找出路不得,已经加入了宫女和太监们四下奔走的队伍里。
淮王一个人立在淮王宫的正殿,这是他登基为帝的地方,虽然这里也算富丽堂皇,但他也知道这里无法跟长安城的那座皇宫相提并论。他要争夺天下,坐上真正的龙椅,本来已经十拿九稳,但现在却好似云烟渐渐消失在眼前。这座建康城的皇宫,眼看也无法保住。
“皇上,定昌门失守,北军已经进城了。”孟褚良在混乱的情况下,找到淮王,汇报道。
定昌门是建康城的西北门,直连长江干道,只要定昌门失守,朝廷的军队只需过了江,快马加鞭盏茶的工夫就能入城。虽然淮王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预感到今天,但也没料到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此之快。大喜到大悲,只是在一瞬之间。
“朝廷的军队……过了江?”淮王看着孟褚良。
“嗯。”孟褚良脸色还算平静,“轻舟过江,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船,但因为我军江防被破,北军过江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碍,如今建康城已然不能固守,不如……”
“孟兄,算了吧。”
面对孟褚良东山再起的劝说,淮王摆摆手阻止,此时他已经心灰意冷。二十三年前,即便苏云阳抢了他的皇位,他也没这么迫切的心思想夺回属于他的帝位。
“我也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而已。”淮王语气悲凉道,“谁当皇帝,又有何差别?若非当年他害的我断子绝孙,我又何必去留有这一份执念?”
“到头来,执念终究只是执念,天道沧桑,我所作的一切也都是逆天而为。”
宫门那边已经喊杀声震天,落单的天兵在集合了以后,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与城中一些捣乱的百姓一同,将皇宫的宫门给撞开,一片厮杀声直往正殿这面而来。
孟褚良看了宫门的方向一眼,眼中最闪亮的还是那些不断燃起的焰火,此时的焰火已经完全是天兵所为,每一个在天空中炸开都是那般闪耀,清楚地标明了建康城的位置。也就是说,刘文严准备的天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建康城。
“皇上,敌人锋锐不可强敌,退而守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孟褚良再劝。
淮王一边走向那张属于他的龙椅,一边说道:“孟兄,你还是早些离开建康城,日后图个太平日子。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再等,就算我能熬到那岁数,天数既不向我,我又何必强求?”
淮王坐在龙椅上,表情也是那般的平静。孟褚良知道,此时的淮王不会离开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而今天的种种,从淮王最开始决定谋反就已能预料到,成败之间,并无定数。
在孟褚良匆忙离开了正殿之后,天兵已经将淮王宫的正院完全占领,淮王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四散而逃的居多,很多淮军士兵都不得不穿上普通人的衣服,避到百姓家中,一些散乱的逃兵点燃了房舍和仓库,连同淮王宫,也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建康城,曾经繁华的都市,在大火面前显得脆弱无比。城中燃起的火,映着空中燃放的焰火,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灿烂无比,一个却如同阿鼻地狱烈焰。
…………
朝廷军从定昌门而入,逐步控制建康城外城的各大城门水道,却唯独对建康城的南门放开,城中逃难的人纷纷从南门涌出,其中还夹杂了不少逃兵。
夜色,在漫天的明火之下显得很暗淡,就是在这暗淡的夜色之下,却在进行着一场诡异的战争。那些原本应该在城中大肆捣乱,放火闹事的朝廷军,不顾城中的残余顽抗的淮军,竟然在组织灭火。而本来应该珍惜他们自己城池的淮军,却是放火的罪魁元凶。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看到朝廷军在帮他们的民巷灭火,而淮军却在城中放火抢掠,他们再也忍不住愤怒,纷纷加入了讨伐淮军的一方。本来淮军的士兵是他们的子弟兵,应该为一地的安危着想,既然淮军不守义,百姓也就没什么可顾及。见到朝廷军的士兵,百姓迎接加入,见到淮军的逃兵,百姓群起而攻之。
黎明时分,城中的大火已经基本扑灭。因为朝廷军救火及时,建康城这座千年的古城并未在大火中毁于一旦,但这一场火之后,城中有近乎半数的宅院需要修缮和重建,整个建康城都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才一晚的工夫,淮军逃的逃,降的降,已经形不成有效的反击,朝廷军很快占领了城里城外的防御要道,各路军已经形成了有效的防御,防止淮军绝地反击。但从实际的情况来看,那些逃出建康城的逃兵,并没有有序的组织,而建康城周围的几座淮王的城市,也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应对反应。
胜仗没有悬念,在天兵降落建康城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此时尚在扬州城的新皇苏彦和前锋将军刘愈,也在等待前线的最新消息,他们不为胜利担忧,最关心的自然是淮王的死活。
前线带兵的第一线将领是霍病,霍病是神兵部队的总司令,在降落到建康城之后,又是他第一个登上城楼,将顽抗的定昌门守军击溃,打开城门迎朝廷军入城。然后他又率兵杀向了淮王的皇宫,与民众一起用滚木撞开了淮王宫的宫门。
朝廷军后发渡江的大军以骑兵为先,率兵将领是齐方和张无诸,所率的都是新军士兵,这些新军虽然在作战经验上尚浅,但毕竟有强大的火器作为后盾以及无比自信的信心,这些士兵自从上了战场就不知道失败是何滋味,心高气傲也就无可畏惧,正是打头阵部队的必备心理。城中防御力量的扫除基本是由打头阵的新军完成的,他们为后续部队打开了道路。
之后便是蓝景所率的御林军配合女军副帅徐菜花所率女军所组成的中军,他们进城本来最初的目的是助打头阵的新军站稳脚跟,但中军进城之后,城中淮军的反抗已经近乎零星,因而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救火之上。也许正是因为中军中那些女兵的存在,令百姓更觉得朝廷军可以依托,就算是妇孺,也有勇气拿起水桶配合着女军的士兵来打水救火。城中可以迅速在一夜之间安定下来,中军将士功不可没。
最后便是柴锦所率的以徐州城兵将以及御林军、新军等一系列杂牌军所组成的后军。后军的目的其实也就是断后,防止淮军从两翼打击,截断朝廷军的后路。事实上淮军并未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因而后军的意义也就不大。后军的最大意义反而变成是为讨逆大元帅柴锦获得战功。柴锦上战场,是由刘愈背后挑唆,由柴锦本人主动请缨的,新皇鬼使神差地也就答应了。然后柴锦很兴奋地便乘坐着朝廷军一方少有的几艘大船过了江,进了城,匆匆忙忙走了个过场。
到正月十六天明,江面上到处可见船只,过江南下的船为多,有很多船只也是从江南边收缴过来的。新皇在刘愈和瞿竹、徐轩筑等将领的陪同下在江边大营里等待着消息,等见到了霍病趾高气扬的身影,刘愈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
霍病是绝对的先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整个人也很干净,好像是换过衣服才来的,霍病被人扶着上了岸,正要吹嘘一下自己的功劳,刘愈马上迎上前去,问道:“淮王现下身在何处?”
“淮王?”霍病一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淮王?对,你说那个什么王我想起来了,在淮王宫有张椅子上,死了个人,他们说是什么王来着。你们看着我干嘛?”
整个江边上,都是朝廷军中大员,地位尊崇,新皇还在一边立着,居然要听一个混小子瞎掰扯,没一个人不惊讶。
刘愈心说,让霍病把前线消息带回来,肯定是柴锦人生的一大败笔,作为讨逆大元帅,虽然嘴笨了点,但由他自己亲自来说也比不着调的霍病好很多。攻破建康城,连淮王的生死都不能第一时间知悉,刘愈心中恼怒异常。
好在霍病的身边还有连乎生,连乎生要明理和懂事的许多,在新皇苏彦和这场战事的总指挥刘愈面前,事关整个后方的安定和下一步战略的布置,他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是不该说的。
“回皇上,刘将军,淮王被证实已死,尸体尚留在他自己的龙椅上,柴将军下令不许挪动,等皇上和刘将军亲自发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