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飞想起了五天前,发生在这里的血腥曼荼罗。
曼荼罗是一种诅咒巫术!那天晚上,不空、劫波、张通幽等人采用了最为恶毒的曼荼罗,用了数十人的血,他们诅咒的对象,一定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人物!当然,不管是多么邪恶的曼荼罗,其实都不过是徒劳而已,对他们诅咒的对象,起不到任何作用!
或许,张通幽发现,诅咒不成,就打算来硬的一手!
可是,张通幽与颜泉明,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张通幽要诅咒或者人行刺某人,应该不会告知颜泉明。颜泉明对于张通幽搞的血腥曼荼罗,应该并不知情!
步云飞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刺杀杨国忠、刺杀安禄山,诅咒曼荼罗,这些乱七八糟而又凶险莫测的事,都找上了他!
桌上的烛火明灭闪动,雪花在纸糊的窗棂上沙沙作响,步云飞猛地坐了起来,
他听见沙沙的雪声中,夹杂着一种细微的摸索声。
步云飞顺手摸起了放在炕头边的袖刺,跳下了炕,靠在墙边。那其实还不能算是袖刺,只是一件半成品的铁疙瘩,不过,要是遇上歹人,也能起作用。
步云飞握着袖刺,贴着墙,蹑手蹑脚走到窗台前,仔细听去,果然,窗户外面,除了雪花的沙沙声,还有细微的呼吸声,以及,搬动窗框的摩擦声。
步云飞把袖刺举过了头,这件没开刃的半成品,虽然锃亮刺眼,却也只能当铁锤用。
窗户被推开了,一个人头探了进来。
步云飞举起袖刺,对着那人头正要狠狠砸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那人侧过了脸来,与步云飞四目相对:“云飞兄,你要干什么?”
“泉盈兄,我正要活动一下筋骨,呐,人要经常锻炼,锻炼!”步云飞收回了袖刺,做了个扩胸运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颜泉盈,和五天前一样,颜泉盈一身男装,头上戴着僕头,把刘海裹了起来,身上穿着短装,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步云飞:“锻炼?你拿那铁疙瘩锻炼?”
“练一练臂力!”步云飞笑道:“泉盈兄深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颜泉盈看了看身后,低声道:“兄弟相见,哪有隔着窗户话的道理,你让我先进去。”
“我抱你进来。”步云飞伸出双手。
颜泉盈急忙摆手:“不劳云飞兄,弟能跳进去,请云飞后退五步。”
步云飞暗暗好笑,这丫头女扮男装,还要讲究男女大防,生怕步云飞占了她的便宜。当下也不破,依着颜泉盈,退到了桌旁。
颜泉盈蜷起身子,两手一撑,后退下蹬,头朝下,脚在上,直接栽了进来,饶是步云飞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手托住颜泉盈的屁股,一手托住她的腰,这才免了狗啃泥。
颜泉盈掉进步云飞怀里,屁股上还挨了一巴掌,手忙脚乱,张口大叫:“放开,你给我放开!”
步云飞把颜泉盈扶正了,稳稳放在地面上。
颜泉盈刚一站稳,一抬手,只听“叭”的一声脆响,步云飞脸上挨了一个耳光。
步云飞心头火气,这颜泉盈怎么也和那俏夜叉仇阿卿一样不讲道理,喝到:“你他妈的疯了!要不是老子抱着你,你早就狗啃泥了!你狗日的翻脸就不认人!”
颜泉盈这才想起,她现在是女扮男装,被步云飞抱了屁股,也是事出有因。当下脸上清白不定,这丫头倒也机灵,沉着脸道:“圣人云,非礼勿言,云飞兄满口脏话,自然该打!”
“是你打人在先,我脏话在后!”步云飞捂着脸叫道。
“那是因为弟我早就料到你要脏话!先教训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脏话?”步云飞苦笑。
“我就是知道!”
“你胡!”
“我没胡!事实证明,你的确是了脏话!”
步云飞心头苦笑,和女孩子讲道理,永远讲不清,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更是有理没处!
“泉盈兄到底有何贵干?”步云飞只得转移了话题。
颜泉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回到窗前,关上窗户,低声道:“云飞兄,弟深夜前来,是要和云飞兄商议一件大事!此事事关重大,万望云飞兄以义字为先,出手相助。”
颜泉盈女扮男装,平日里也不知道男人之间都是如何交谈,出来的话咬文嚼字,就像戏台上的一样,步云飞暗暗好笑,只得顺着颜泉盈的语气,搬弄舌头:“泉盈兄有事,步某自然奋不顾身,距鞠躬尽瘁,万死不辞,但请明言!”
颜泉盈郑重地头:“我哥哥颜泉明请云飞兄铸造袖刺,这件事……”
这个颜泉盈,当真是颜泉明的亲妹妹。那颜泉明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颇有世家风范,而这个颜泉盈,却是一惊一乍的,却有些侠客风范,只是手脚不利落,爬个窗户都要栽跟头。
“泉盈兄放心,令兄交代的事情,步某一定尽力。”步云飞拱手道。
“这事自然是拜托云飞兄了,不过,弟前来,还有一事。”颜泉盈咬了咬嘴唇,凑到步云飞耳边,一股幽香直冲步云飞鼻孔,步云飞一张嘴,打出一个喷嚏,吐沫星子喷了颜泉盈一脸。
颜泉盈眉头紧皱,慌不迭擦掉脸上的涂抹,嘴里抱怨:“云飞兄,你怎么这样呢?”
“步某唐突了!不过,泉盈兄身上如何有花粉香气?”步云飞揉着发痒的鼻子,心头好笑,这个喷嚏固然有所冒犯,但责任全在颜泉盈一身的香气,这丫头也是的,要女扮男装,就要扮彻底,身上还要涂什么花粉!这不是此地无银嘛!
颜泉盈慌忙掩饰:“弟今天下午去了趟花粉店,大概沾染上了。云飞兄既然对花粉过敏,弟就离云飞远一。”颜泉盈后退两步:“云飞兄,还记得五天前的事吗?”
“五天前全靠泉盈兄出手相救,泉盈兄高义,步某永志难忘!”
“云飞兄不必客气。”颜泉盈道:“那天晚上的事,还请云飞兄守口如瓶。尤其是,不要告诉我哥哥。”
“这是为何?”步云飞暗暗头,看来,他的判断没错,颜泉明完全是被蒙在鼓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一场血腥曼荼罗。
颜泉盈叹了口气:“其实,通幽哥做这件事,虽然有些荒唐,也是出于好心,只是父亲和哥哥他们不同意。”
“张通幽做了什么事是你父兄不同意?”步云飞心头一紧,颜泉盈就要出那场曼荼罗的真相。
颜泉盈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密宗的不空大师来到常山,父亲告诉我,密宗是蛊惑人心的邪教,要把那些密宗和尚都抓起来关进大牢,免得他们害人。我哥哥却,密宗虽然是邪教,但他们的信徒很多,特别是很多贫民百姓把不空敬若神明,要是把不空关进了大牢,怕激起民变。父亲听了我哥哥的话,让通幽哥把不空一行人礼送出境。”
步云飞暗暗头,看来,颜杲卿和颜泉明这一对父子,头脑是清醒的,他们对密宗的认识,的确很到位,而把不空礼送出境的做法,也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天宝末年,密宗已经成了气候,不仅在民间有众多信徒,甚至有一些官僚也信奉密宗。如果对密宗采取强硬措施,不仅民间不会接受,就连朝廷,也不见得会同意。一旦激起民变,朝廷很可能会牺牲掉颜氏父子。
“这么来,张通幽没有把不空礼送出境,而是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嗯!”颜泉盈头:“这宝轮寺是我哥哥读书的地方,平日很少有人来。刚巧,我哥哥奉家父亲之命,去了回纥,就把这宝轮寺托付给通幽哥照应。通幽哥心地善良,总觉得把不空他们赶走太不义气了,就把不空那些人接到了这里,安排他们住下。”
步云飞暗暗冷笑,张通幽把不空安排在宝轮寺,绝不是因为心地善良!颜泉盈一个女孩子,涉世不深,又对张通幽情窦初开,张通幽三言两语就把颜泉盈蒙在鼓里。
“然后,他们就背着你父兄搞什么曼荼罗。”步云飞冷笑:“泉盈兄,那曼荼罗你也见识过了,应该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欺世盗名的把戏。”
颜泉盈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做曼荼罗,太血腥了,我根本就不敢看。那东西灵不灵,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样,通幽哥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
“好心?”步云飞大不以为然。如此血腥野蛮而荒谬的曼荼罗,处处透着邪恶,一个好心人,岂能用这种愚昧邪恶的手段,来诅咒别人!
“当然是好心!”颜泉盈道:“我们颜家有一个大仇家,势力特别大,就因为有这个仇家,这些年来,家父亲寝食不安,而那仇家势力很大,家父亲只能隐忍。通幽哥听密宗曼荼罗可以替咱们颜家报仇,就央求不空大师作法。只是,家父亲和我哥哥都不相信曼荼罗,而且,他们对密宗那一套也很不以为然,严禁我们颜家的人与密宗来往。所以,通幽哥就背着我哥哥,悄悄在宝轮寺作法,本来,这件事做的隐秘,没想到遇到了你们。通幽哥怕你们把风声传到了家父亲耳朵里,这才抓了你们。云飞兄,他也是没办法,请你原谅他。”
“你们的仇家是谁?”步云飞急忙问道。步云飞隐隐觉得,那被诅咒的仇家,与刺杀杨国忠的刺客,一定有些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