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唐明皇内忧外患,外有安禄山叛军虎视潼关,内有杨国忠弄权,崔光远甚至隐隐听说过一个“黑云都”也在蠢蠢欲动!
替皇上办事,不再是什么美差,摸不清水深水浅,会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崔光远只是一个靠着赌博起家的赌徒,并没有多少政治资本,他的那些官场上的朋友都是赌友,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谁也靠不住!
所以,他必须要向高力士问清楚,即便是问不清楚,至少也要得到一点提示,以便早作打算。
“老奴恭贺崔大人高升!”高力士还是用他惯有的奴才式的腔调,轻轻说道。
“高大人,你我同殿为臣效忠皇上,凡事还请提示一二!”崔光远低声说道。
“崔大人问得太多了!”
“高大人,下官绝不会记得高大人说过的一个字!”崔光远这是铁了心要从高力士嘴里掏点东西,没办法,事关身家性命,崔光远也豁出去了!
高力士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冷笑!
崔光远心头咯噔一下。
高力士是个奴才,至少,他一直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标准的奴才!
一个奴才是不会发出冷笑的!
崔光远与高力士打过无数交道他这是第一次看见高力士的脸上,露出冷笑。
那一丝冷笑来得快也去得快。仅仅是一瞬间,高力士的脸上,又恢复了奴才的殷勤。
但这足以让崔光远心惊。
“高大人,下官告辞!”崔光远慌忙说道,他知道,再问下去,就没有什么好果子了。
“崔大人且慢!”高力士低声说道。
“下官得赶紧去京兆府上任!”崔光远冷汗淋漓,心头大为后悔,不该问那么多。
高力士凑到崔光远耳边,低声说道:“崔大人见谅,老奴愚钝,难以给崔大人想要的提示!不过,崔大人府上,不是有一个步云飞吗?他现在是皇上亲口加封的骁骑尉,陕郡节度使!”说着,又提高了嗓音:“贵妃娘娘那边,老奴还要去伺候,恕不奉陪!”
高力士说完,向崔光远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崔光远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高力士的背影,一阵发呆。
直到高力士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崔光远一阵哆嗦,随即快步出了大殿。
……
一个时辰后,亲仁坊,博陵府。杯斛交错,喜气洋洋。
博陵府主人崔光远与步云飞,并排坐在上席,崔书全、拔野古对坐在下席,席上虽然只有四个人,席桌上,竟然摆上了一百多道美味佳肴!
崔光远这是摆出了国宴的架势。
席桌上,崔光远对步云飞殷勤备至,
高力士那一句耳语,让崔光远醍醐灌顶——他是因为步云飞才升了官!
皇上没有明言的事情,必然与步云飞有关!
崔光远并不知道步云飞与是怎么攀上了皇帝的关系,但他从高力士说的话中听得出来,步云飞这个六品骁骑尉,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崔光远这个京兆尹。
所以,崔光远匆匆回到府中,立即大摆筵席,宴请步云飞、拔野古。
席桌上,崔光远满面红光,他却也是个海量,一连喝了二十杯酒,却是兴致不减,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扶着步云飞肩膀,连连招呼:“宁先生,不,步将军、步大人、你把兄弟我瞒得好苦!”
“步某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崔大人多多见谅!”步云飞笑道。到了现在,步云飞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这十几天来,隐姓埋名住在博陵府上,这崔光远倒也实在,不仅没有为难他,反倒是照顾得十分周到,步云飞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步将军只身进京,为颜杲卿鸣冤,步将军的义举,感天动地!”崔光远正色说道:“况且,步将军乃兄弟的福星,自从步将军住进博陵府,兄弟一日三迁,兄弟感激都来不及,岂敢怪罪!”
崔光远一口一个兄弟,崔书全听着很是别扭,喝道:“老爸,乱了辈分了!步将军乃是我的大哥!”
崔光远沉下脸来:“小兔崽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妈的,步将军住进博陵府十天,你这狗东西一点风声也不透!害的老子慢待了贵客,惹人耻笑!看在步将军面子上,老子就饶你一回!”
崔光远却是毫不示弱:“老爸,老子幸亏没告诉你,说句老实话,你要是知道我大哥的身份,别说是慢待,八成是要向杨国忠高密,加害我大哥!”
崔光远对他老爹的德性一清二楚,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崔光远的痒处。
步云飞没见到唐明皇之前,崔光远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是八成,而是百分百要去向杨国忠高密!
崔光远脸上青白不定:“小兔崽子,你竟敢顶撞为父!”
步云飞见崔光远下不了台,正色说道:“崔大人为人忠义,对朝廷赤胆忠心,如果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叛将在一起,理应挺身而出大义灭亲!这正是崔大人光明磊落之处!步某即便是因此而身陷囹圄,也是心服口服,并不敢怪罪崔大人!”
“对对!”崔光远慌忙说道:“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步将军是被冤枉的,若是知道步将军住在府上,出于对朝廷的忠心,自该出首,责无旁贷!这也是崔某身为京兆少尹分内之事嘛!”
崔光远早就知道步云飞不是叛将,其实,是不是叛将,受没受冤枉,一点也不影响他做出出首的选择。当然了,步云飞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就顺势往下走。
崔书全鼻子一哼:“虽然如此,也不能乱了辈分!步将军是我大哥,你凭什么和他称兄道弟!”
“胡说,我与步将军一见如故!”崔光远怒道。
崔书全大为不服:“我和大哥是患难生死之交,你凭什么横插一缸子,抢我大哥……”
崔光远拍案而起,指着崔书全的鼻子怒道:“放屁!老子与步将军乃是生死之交……”
“你才放屁,老子才是与大哥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生死兄弟兄弟!”崔书全毫不畏惧:“老东西,你竟然抢儿子的大哥!”
“兔崽子,老子又没抢你的老婆……”
步云飞慌忙按住崔光远:“崔大人噤声!”
崔光远一个激灵,慌忙捂住嘴巴,出了一身冷汗。
老子抢儿子的老婆,这种事,民间俗称扒灰,在天宝年间,却是说不得!
因为,当今圣上就是个老扒灰。他把儿子寿王李瑁的老婆杨玉环抢到了自己床上。
李隆基多方掩饰,让杨玉环又是出家又是改换父籍,可天下人却是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点破,甚至,为了避讳,连“扒灰”这两个字都不敢说,唯恐被人指控映射圣上。
崔光远八方玲珑,当然知道此中厉害,只是三杯黄汤落肚,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不留神,说出了皇上的忌讳。
崔光远知道他老子说漏了嘴,乘机喝道:“老爹,儿子的那个什么抢不得,儿子的大哥也是抢不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步将军是我大哥!”
崔光远被崔书全拿住了把柄,只得怏怏说道:“也罢,那就委屈步将军做个晚辈了!”
步云飞见席间乱七八糟,不成体统,哭笑不得,只得说道:“今天是崔大人升迁的大喜日子,各位还是紧扣主题,呐,咱们共同举杯,恭贺崔大人荣升京兆尹!”
众人纷纷应和,举杯同饮。
饮罢,崔光远低声说道:“步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酒席是为了和步云飞套近乎,近乎套得差不多了,崔光远心里一直惦记着京兆尹的事,这个京兆尹,恐怕不好当!
“这酒桌上,都是步某的生死兄弟,崔大人有话,但说不妨!”步云飞说道。
“就是!”崔书全喝道:“我们兄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之交。老爹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小兔崽子!”崔光远喝道。
“老爹说话放尊重些!”崔光远鼻孔朝天:“老子乃是大唐伏牛山军使,你应该称呼老子崔将军!”
“伏牛山军使?”崔光远吃了一惊。
“不错,令郎崔书全,乃是皇上御笔加封的伏牛山军使!官居从七品。”步云飞说道。
在离园,李隆基不仅授予步云飞陕郡节度使之职,而且,还给了步云飞三十多道御笔空白敕命,步云飞可以随意任命七品以下官职。这也是唐明皇对步云飞寄予厚望。
步云飞看在崔光远的面子上,先给崔书全发了个伏牛山军使的官职,这也是为了感谢崔光远这些日子的收留。
崔光远大为惊奇,步云飞不仅让他升了官,连他儿子都跟着沾光,做了个军使,身上有了前程,对步云飞更是敬仰。
“崔大人有何指教?”步云飞问道。
崔光远这才说道:“步将军,崔某今日升任京兆尹,虽然也是崔某平日里克己奉公,勤政爱民的结果,不过,这长安城里,克己奉公勤政爱民的官员,多了去了,却让崔某占了先!这里面的机关,还请步将军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