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就在杨阳点头答应巫裔的要求，后者喜笑颜开的时候，一直在后面的袁木说话了。
“杨阳，我刚刚在森林里对你说的话，你转头就忘了？”袁木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对巫裔将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作为十万大山主神身兼巫族祭祀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复活巴蛇更加重要了。
这么多年以来，想让巴蛇回到巫族，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为此，他做出什么事情来袁木都不会奇怪。
更何况对他来说，现在所要牺牲的只是一个凡人的生命，而无论对于妖族还是巫族来说，人族的性命，向来都是如同蝼蚁一般的东西。
因此，他将重点放在了杨阳的身上，只要杨阳不愿意继续，那么他们就一定能保下他。
那天只是因为两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才互相留了手，但是若真的拼起来，即使是在十万大山里，几人也不怕巫裔。
“我没忘。”听到他的话，杨阳摇了摇头，“可是我仍然忘不了巴蛇是为什么死的。”
“已经有一个巴蛇了，我不能想象再有一个孟修会怎么样。你说过，人族和妖族不一样，这我知道。比起你们来，我们太脆弱，不只是身体，其它地方也是。我一直在想，女娲之所以没有给人族更长的生命，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去抵御漫长的时光而带来的寂寞。”
杨阳说着，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雨中舞道：“我没有办法像你们一样，对于朋友的离开和死亡淡然处之，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总之，我是个人类。”
他最后看了一眼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伙伴，笑道：“所以，请让我用一个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吧。”
说完，便转头对巫裔道：“走吧，你带路，我们去祭台。”
因为这番话而沉默的巫裔看了他良久，才点头应道：“走吧。”
袁木看着两人的背影被随行的巫族慢慢淹没，终于叹了口气，转头对几人说道：“不管如何，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雨中舞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巫族队伍说道，“就算是尽最后的一点力，以防他后悔。”
“如果他后悔了，我一定带他走。”一直以来都以嘲笑杨阳为乐的茶茶开口说道，她看着几人笑了一下，“他比我要勇敢很多。”
“那我们走吧。”最后周凉开口道：“晚了，我怕来不及了。”
几人对了个眼色，也快步朝着巫族离开的方向而去。然而他们还是失望了，杨阳并没有后悔，等几人到的时候，他已经站上了白玉砌成的祭台，面对着无数巫族虔诚而炽热的眼睛，再一次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这一次，他没有发呆，而是看着台下的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在心中默念。若是他今天流尽鲜血真的能让巴蛇重生，来救赎巫族，于他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若不是他是人族，而且活不过今天，我倒真的想跟他交个朋友。”就在几人都在看着台上的杨阳的时候，巫裔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几人身边，小声地说道。
他的话让几人皱起了眉头，却一句反驳的语言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杨阳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是事实，他是个人族是事实，甚至，即使不愿意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活不过今晚，也是事实。
见几人不说话，巫裔也不再做声。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再逞一些口舌之快也没什么意思。
几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杨阳，看着他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巴蛇的蛋壳上前，让原本银白色的蛋壳显得妖艳异常，也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下去。
“巫裔！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他带走！雨中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排山倒海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不只是他，其他人听到声音也是一惊，然后转过身去，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无数的精魂从森林之中出现，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杨阳所在的白玉祭台涌去。
那些精魂如同保护者一样，将杨阳和巴蛇的蛋密密麻麻地围在中间，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光茧。那些精魂在触碰到杨阳的皮肤之后，便迅速地融入了他体内。
“他不是凡人么？”看着眼前的景象，巫裔开口问道。
几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声惊呼响起，他们转头看过去，便看到杜若盯着那些从森林中涌出的精魂汇成的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顺着她的目光，几人便知道了她如此失态的原因。
在那些铺天盖地的精魂中间去，偶尔有一丝非常细小的光线划过，它们的颜色变化不定，甚至有的时候会从中间断开。
若不是几人目力极佳，恐怕也会漏看过去。而那些光线不是别的，正是地脉。
袁木曾经对杨阳解释过地脉，他说数不清的人打着地脉的主意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这个说法其实是错误的。
无数的人打着它的主意没有错，却也不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的确是有人成功过，却在最后到底没有抑制住这股力量。
天地之间，阴阳相生，所有的东西都会有它的两面，所有力量的得到都要有代价，然而迄今为止，从没有生灵能够付出和地脉同等的代价。
而现在，这些地脉却迅速地往杨阳所在的地方汇集，并且在触碰到他的时候，融入他的体内，这样的奇观，恐怕真的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了。
而最奇特的是，这一切都是地脉自发的，杨阳作为一个凡人，甚至都没有使用聚灵术。
“你们真的确定他是个凡人？”终于从眼前的奇景中回神的巫裔转过头去，看着几人，问出了他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百分百确定，他是个凡人。”袁木低声回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惊呼声，袁木等人抬头望去，便看到之前围绕着杨阳的光茧开始了旋转，并且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光芒太过刺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你特么告诉我这是凡人？！”巫裔见状指着那个光茧，转头对着袁木吼道：“你当我是黄帝那傻子么？”
袁木还没来得及说话，众人便觉得眼前一暗，原来就在刚刚几人说话之间，包裹着杨阳和巴蛇蛋的光茧突然停止了旋转，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钻进了巴蛇的蛋里。这个时候再去看那就颗蛋，已经由最开始的银白色变成了金色。
巫裔在见到蛋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狂喜。
“成……成功了？”经历过了太漫长的等待，以至于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向来高傲清冷的山神都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祭台上的另一个人身上。
杨阳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愈合了，他低着头看着被安放在祭台中间的蛋，一动不动。
终于，他笑了。
随着他的笑容，一直没有动静的蛋发出了无比耀眼的光芒。众人被这阵光芒刺得不得不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
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是轰然倒地的杨阳还有一只乳白色的小蛇，那小蛇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双眸，此时正闪着水润的光芒，它有些焦急地盘旋在杨阳的周围，用尾巴紧紧得环住杨阳的手指，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呵，小东西还认人？”雨中舞见状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巫裔，“什么时候，你们巫族的图腾也这么黏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复，雨中舞这么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人”这个发音。
袁木倒是没有参与到两人的对话中去，快步走上祭台，开始观察起杨阳的情况来气，片刻之后，他冲着台下的几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杨阳没事。
巫裔跟在他身后上了祭台，小心地将小蛇从杨阳身上扒下来，然后放在手心里走到祭台边，将手举起来给台下的巫族看。
那一瞬间，人群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声浪排山倒海似乎要将几人淹没。
这时，巫裔突然一挥手，做了一个动作，巫族的众人在见到那个手势之后瞬间安静了下来，看着祭台上的巫裔和他手中的白色小蛇，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而巫裔的下一步行动，却让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转过身去，对着还瘫软在地，被袁木强行喂了一颗药丸而刚刚恢复了神智的杨阳深深地欠了下身。
接着无视了众人惊讶的抽气声，将手中的小蛇交到他手中，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