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水潭清明,不见高台,唯余雅兴,屋内佳人抚琴,余音绕梁。
清源坐卧行榻,来人却是身姿款款,笑脸相迎。
“公子今日倒是来得早。”
“晚些怕被人给寻到强行拖了去。”清源翻转指尖茶杯,鬓发微松的面容上卷起一抹清朗之笑。
琴韵见状,亦是作陪。
“谁人敢拖走公子,怕是阴阳司那位夜会公子的大人也不会答应罢。”
清源听了手指微顿,随即苦笑出声:“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所以今日,便是公子与我约定之时了?”
清源点头。
琴韵自取过一杯清茶:“我还是不知公子谋划。”
正此时,窗外湖光岸畔之上,忽有骏马疾驰。
走的,是入宫的路。
清源看了一眼天色,未昏先郁。
琴韵眼光来回打量了一番清源:“看来被公子猜中了,接下来呢?”
“等着。”
“等?”琴韵目带疑虑,“敢问公子,除了我等,有谁知道你来此处?”
清源摇头。
琴韵抿了一口,幽幽道:“连我也不知公子如何进的我这秋月轩,公子要等之人,又如何得知?”
清源却是一笑:“这全秦国,的确无人知道我在这,但是,有一人却除外。”
“谁?”
“监管天下职责在身之人。”
“大司空。”
等规量之于天地,齐晖光之比日月。
幕帘深垂,不见真容,只余黑气白烟驳杂而纠缠,取闹蟠龙柱间。
“微臣在。”
声音响起,却不见其人。
“此事由你处理。”
“大司空。”琴韵疑虑更甚,“据我所知,大司空厌恶于你,此事不似作假。”
“自然不假。”清源点头。
“那你如何确保其会找上门来。”
“自然是碰运气了。”
琴韵一时气急,却也知道从清源口中套不到什么消息。
白府,那木道却是脸色惨淡,全托身边几位弟子扶持方能稳住身形。
在其一边,一位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面盖黑气,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白优几人面带忧虑地看着扑在病床前各施手段的几位医家中人。
良久,白优终是不堪煎熬。
“几位,家翁到底如何状况?”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看了看木道大师,又看了看白优,重重一叹,摇了摇头。
“我等已是回天无力。”
“几位这般说辞,不怕引来杀身之祸?”白芷的声音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今日她的身边却没有那位高大男子的身影。
“事实如此,即便杀了我等,也依旧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我还是劝各位去找找葛医仙。”
那老人丝毫不惧对方的威胁。
“葛医仙曾明言不会再入秦,我等又去哪里寻他?”
“即便我等倾尽手段,令尊不过最多能再活一日。”
“少爷。”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白优看了看几位医家人,叹了口气:“还请诸位尽力施为。”
走出房门,见了那下人,白优问道何事。
“宫里来了人。”
白优眼色一紧:“人呢?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就在刚刚,宫里派了一列军士来将府中包围着,不许人进,也不让人出。”
“可有旨意?”
“并无传话。”
白优脸色皱起:“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好生安抚下人。”
“怎么,你不是说陛下已经知晓此事,秘而不宣,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芷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优神色间一片阴霾:“再简单不过,拿我们做个替死鬼……咳咳。”
突然,白优只觉腹中一片酸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秦城之中,众多百姓于这同一时刻,一齐咳声。
秦城之外,百里瘟疫人墙之中,两道高大身影若隐若现。
“人类还是和以前一样自负。”
“不这样,你我又怎能在那二位眼皮底下动手脚呢。”
“既然猎物上了饵,就看你那边的了。”
“还是防着些,人类手段千奇百怪,万一失了先手,鬼车那边不好交代。”
“你莫不是被那葛洪给灭了威风?你这疫病,我等孩儿中了都无药可解,更何况这些羸弱的人类。”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好吧,你这里既然一切顺利,那我就不打扰了。”
声音渐渐隐去。
“咳咳……”
宓女站在一处高楼之上,俯瞰整座秦城,那原本只该充斥秦城护城大阵之外的疫虫,此时已经遍布全城。
秋月轩中,琴韵脸色古怪地看着堆积在三人方圆三米之外的疫虫尸身。
不计其数。
坐于清源身边的九珏俏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却又不敢率先开口。
琴韵见清源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不由问道:“这是疫虫?”
清源点头。
“与你无关?”
清源再点。
琴韵方才轻出口气,不过紧接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这也在你预料之中?”
清源知道对方所想为何,此时若是两者的结盟已经初现端倪,他也该给自己的盟友透露一点信息了。
“多少有些。”
见琴韵面色疑色不去,清源继续解释。
“堂堂一国彻侯,却偶然感染瘟疫,若是上层不知其中有何猫腻,那才是怪事,因此此事被按下也是情理之中。”
琴韵点头。
“只是我赌的是,那设计此事件之人,必
定对此有所准备。”
清源端茶直饮。
“现在来看,是公子赌对了。”
清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琴韵:“赌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琴韵会意点头:“够了。”
“那琴掌柜的接下来准备作何动作?”
“自然是……静观其变。”
清源看着琴韵。
“我们秋月轩说到底只是风月场,打听些消息,帮帮公子还可以,若是有插手内史之能,之前又何必……”
清源却是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在的雅间:“秋月轩二楼雅间有八,除我们所在,六间寻常接客所用,那么,最里一间呢?”
琴韵轻笑:“那是我的闺房,公子可是要参观一二?”
“琴掌柜的话,我还是可以相信一二的。”清源没有多问。
只是琴韵的脸色有些僵硬。
一边的九珏目光中也流露出些许的惶然。
三人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公子可还要茶水?”
九珏惜弱之声响起,清源接过新茶,问了一句:“这是今日第几杯?”
“第……”九珏看了看清源,“第六杯。”
清源点头。
“有些时候,笨的人,活不久。”
九珏脸色顿时煞白。
“不过,你不笨。”清源自顾倾茶入口,“ 也就是在我之前,白公子喝了三杯。”
琴韵不语。
清源却是笑了:“这下,琴掌柜该明白大司空为何找来了吧。”
琴韵脸色一变,只是很快恢复镇定。
“公子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凭你?还是凭她?”
清源面带戏谑地看着二人。
“一位先天之路上走了三步不到,一位阳神内三魂不齐。”
“凭我。”
琴韵还未答话,一道冷漠的粗音就从雅间之外透了进来。
“再加一个走半吊子练体护法之路的废物。”清源脸色不改。
“公子当真风采无二,不枉我之前与公子合作一场。”琴韵素手抚桌,“只是自大,会死人的。”
说话间手掌下探,一柄狭长细剑握于手中,径直刺向清源。
同一时间,门外一声轰鸣,却是一位高大身影破门而入。
九珏离清源最近,玉手入腰,一柄短匕寒光乍起。
只是下一刻,在场诸人却是心中寒意大盛,一把玉扇出没清源手间,沛然真气喷涌而出,不使道家真法,只是武法招式。
扇柄如幻影随行,拼接三人短兵。
“噗……”
却见那高大身影顿时浑身如同筋骨尽去,软卧在地,而观那九珏,竟然只是短匕脱手,腹中一口郁气堵出一口血水。
至于琴韵,细剑已碎,面如死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源,嘴中呢喃。
“天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