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阴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似的,感觉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浓重的湿气,看来天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大名河岸已经搭起了高大的法台,法台的两侧也已经建起了一连串的法棚,不少士兵正在进进出出的忙和着,手里捧着的、抬着的都是各色的祭品。
法台的对面正是两块修建气派的墓地,中间的一块正是那古月天的。墓地古树参天,松柏四季常青,高大的墓碑更是特意修建成了宝剑的形状,剑尖直刺天空,显得威严而庄重。汉白玉的墓碑上面用鲜红的铁朱砂写了一串字迹——天下第一古月天之墓!这是种褒奖更是事实,它已经立起二十年了,却还从来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异议,这好像就叫做民心难为吧。
古月天得死对外几乎都是说畏罪自杀,他将圣都弄成了一团糟,而且杀人无数,按道理说圣都的人应该恨他才对,但是出乎意料,几乎没有任何人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还有人会定期来打扫,更有一些百姓自发的来此祭奠,倒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许真的就像是当初古月天说过的那样,只要真正的触及到他们的心灵,让我们的名字和恐惧变成了同义词,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旁边的墓地就是许仲凯的,他在弥留之际特意交代要埋在这里,而且在活着的时候,他已经指定了地方,并且挖掘好了墓穴。他选的地方也很有点意思,正好是古月天整个墓地的进口处。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活着对不起军师,只能在死后为他把守门户,只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自己设计了一块诡异的墓碑,就好像是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向着远处的古月天墓地深深忏悔。但是在他死后,不论是许纯还是他的干儿子许冒都根本就不答应这样的东西存在,他们最后决定也用一块类似古月天的墓碑,只是型号要小了一点。
"爹,咱们已经准备了三天,现在全都差不多了,您说他们会来么?"南森跑到一直向远方眺望的丁一身边问道。
丁一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他们会来的,这样的日子里,只要心里还有一点感恩,就决不会避而不见。更何况是老子组织的这件事情,他们要是真的不想来,那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之后老子的报复。"
南森点点头"爹,现在时间还早,您不要在这里呆着了。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您不如回帐篷里面休息一下,等会天大亮的时候,您在起来也不晚。"
丁一摇摇手"不需要!我已经二十年没到这里了,又看到这里的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你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去吧,一定要在天大亮之前准备好一切,我自己到处看看好了。"
"有那么多人在忙,有我没有我都一样,我还是陪着您好了。"
"随便吧。"丁一的眼神已经从古月天的墓碑上面移开了,而是紧紧的盯住了不远处许仲凯的墓碑,不知在想什么。
南森也不敢讲话,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一片葱郁,心中不由也回想起当年的那些征战的岁月,心中也一阵阵的发酸。
"森儿,"丁一终于开口了"你准备一些祭品,我想去祭拜一下仲凯,我们也二十几年的兄弟了,就算是他生前做过什么,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他离世的时候,我就没有来,现在到已经到了,怎么也得和他说几句话才是。"
"是!"南森马上去办了,现在这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各色祭品,随便拿出来多少都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很快就准备好了。
丁一带着东西来到了许仲凯的墓前,亲手将祭品一件件的摆放到了他的墓前,然后对着说后站着的南森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和仲凯好好聊聊。"
南森等人一听这话,也就不好继续站在这里,全部转身离开,远远地看着丁一。
丁一拿起一坛老酒,又取过两支玉碗来,将深红色的酒液倒进了碗里面,一碗推到了许仲凯的墓碑前面,另一碗自己端了起来慢慢的说道:"仲凯,我来晚了!"说着往事就像打开闸门一样涌了出来,这么多年的事情历历在目。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将另一碗倒在了地上,然后才继续斟满两碗"仲凯啊,不是我老丁小气,也不是我不念着往日的救恩,可是你说说这么多事情究竟怪谁呢?想当年我只是个破落户出身,实在没有办法才投笔从戎,其实我哪里是什么文人,只不过算得上多认识几个字罢了。当年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能帮着我死去的亲人报仇,我才拼命当了兵。可是谁能想到,那个时候的恒州军就是一群烂透了的王八蛋,真是除了好事不会干之外,其他的都会!我在那样的地方呆的久了,也就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参军的,只是混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直到督帅到了恒州,他先是在法场上面救了我和老左,然后又整顿军务操练新兵,干的都是脚踏实地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在背地里面嘲笑他呢,认为他只是个书生,又不会打仗,只会纸上谈兵,做做样子之后也就完了。可是谁成想他只带着你一个人就敢深入七国,打探军情,甚至还拿回来一张军事地图,就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佩服那个书生。说实话,我老丁一辈子只佩服过两个人,一个是督帅,另一个就是军师,因为这两个人真的是为了咱们这些兄弟们在着想,真的是想做一些事情。后来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打了那么战斗,那一次不是提着脑袋去干的,可是老子从来也不害怕,因为老子知道就算我死了,那和我并肩战斗过的弟兄们决不会没有人照顾,他们都会很安乐的生活下去,这不就行了么?"说着他再次灌进一碗烈酒,猛的一擦嘴继续说道:"后来咱们赢了,可是你也在那里亲眼看着的,咱们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是咱们那弟兄们得命拼出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可是结果呢?好处都让给了别人,咱们却还是要靠自己养活自己,你说这他娘的公平么?就是那些在朝廷里面的王八蛋,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究竟死了多少人,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官职,你说这公平么?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是给老子一个机会,那老子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老子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才叫做公平!
军师在这个时候给咱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是他带着咱们打下了圣都,拿到了权力,我那个时候还以为一切可算是有盼头了,终于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原来都是扯淡!在那帮王八蛋的眼睛里面,咱们爷们什么都不是。督帅是有能耐,但是他的性格太软,心里又想着那些狗屁圣人,总认为可以用退让来换回自己权利,可是他想得太天真了,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公道,想要的东西只能凭借自己手里的武器去抢回来!军师说的对,只要我们的名字能和恐惧同义,那就无往而不利,不管我们做什么在世人眼中都是正确的,现在一切都像他曾经预料到的一样,不是么?军师做这些事情难道是为了他自己么?他是为了咱们所有的弟兄,能有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前途,他要是不把事情做绝的话,那凭借着督帅的性格他可能做成任何事情么?可能到头来时还是会退出圣都,将到手的一切拱手交给别人,这些事情难道还能再发生一次么?绝不可以!就算是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兄也不行,现在你们已经在天上相聚了,你可以问问他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假的?可是我就想不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想不通呢?你为什么要在背后捅了军师一刀?就算你是无心的又怎么样呢?你已经把事情做出来了,而且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回头。"
丁一停了一会,将酒倾倒在地上,然后又双双倒满,这次再开口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仲凯,我知道你以为我在怪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不是我在怪你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你后悔,我比你更后悔,我们都做了自己这一辈子最没有办法面对的事情,我们错了,而且根本就没有办法回头。我不来送你,就是不敢面对自己!可是兄弟,你做的事情,又怎么有脸去见天上的军师呢?你要真是在天有灵,就回答我一句,军师真的已经不恨了么?"
话音未落,头顶上忽然想起了一声闷雷,随着它的声音,一阵冰冷的风迎面吹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