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关,城守府。
身材略显矮小的城守徐守义,此刻正忧心忡忡的坐在大厅上,思索近日城中流传的关于阿特伯里王国即将进攻的消息是真是假。
原本以为“青年武技大赛”的召开,可以让自己安心度过这个冬天。明年,新的城守将来接替自己。而年过花甲,双鬓早已斑白的自己可以退休回家,结束自己近四十年的军旅生涯,安度晚年。
徐守义此刻又想起当年自己出村口到王国首都应召兵役的情景。当年的妻子虽然不能算是一个美人,却也是温柔体贴。自从嫁给自己,两年时间,就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生活过得倒也算是幸福美满。
可那一年发大水,家住洛水边上的徐守义一家,包括所在村子,都被大水给冲走。为了活命,也为了偿还因建房而欠下的债务,徐守义去克菲尔德应征入伍,只因为在军中服役,每个月都可以拿到五枚银币。
当时卡罗尔与阿特伯里在边境上冲突不断,战事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却是相当的频繁。以至于被当时的卡罗尔国王称为“老驴拉磨似的战争”。那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十个年头。而徐守义也从一名普通的士兵晋升为一名王国的偏将,而与他一起入伍被分在一个小队里的战友,却没有一个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在军中资历的不断加深,在五十二岁那年,徐守义被任命为布林关的城守。而以一平民的出身担任王国如此的高位,在王国一百多年的历史中也是十分罕见的。
虽然徐守义早已经是经国王的封赐成为子爵,也算是一名贵族。但在他身上依旧保留着平民的特色。无论是吃的方面还是穿的方面,徐守义都同自己的下属一模一样。因此在军中,徐守义拥有相当高的威望。
徐守义还有一个地方有别于其他的贵族,他的儿子并没有象其他贵族的子弟一样从政或从军,而是在父亲的封地里做了一个普通的农民,至于他的女儿,同样是嫁给了一个平民的后代。
徐守义常常自问,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大水,自己现在应该是一名普通的老人,在自己家后院中抱抱孙子(自己唯一的孙子徐若愚今年已经是十多岁的小男孩了),晒晒太阳,享受天伦之乐。或许,那才是自己所向往的生活。这也是自己让儿子在家做个普通人的原因。
“城守,斥候已经派出,估计在明早将会有确切的消息传回!”
一名看上去精明干练,面貌白净的青年匆匆步入大厅。在汇报完城守交代的任务后,垂手站在一边。
“很好!”徐守义又俯首沉思片刻,已显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有没有查探过消息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已经调查过了,好象是从城里的一座普通的酒楼传开的,但确切经由谁的嘴中传出却不得而知。但无风不起浪,且这次我国召开‘青年武技大赛’,的确是个发动突然袭击的好机会!属下认为阿特伯里突袭布林关消息有很大的可信度。我已经下命令城门戒严,盘查一切往来的人员。”
“好!”
徐守义对年轻人的办事效率感到非常满意。
“命令关闭城门,从现在开始直到‘青年武技大赛’结束,任何人员没有我的手令,都不得擅自放过一人一骑,违令者按军*处!”
在吩咐完一切后,徐守义又将自己整个人靠入座位,闭目不语。原本静立一旁的年轻人也已匆匆离去。
夜幕低垂,徐守义独坐于城守府的后院中。十一月的夜已经有了一丝寒意,暮秋的气象已然十分明显。
望着四周树木上孤零零地几片枯叶,徐守义心中开始感慨于时光的流逝。自己当年的满腔热血呢?战场上纵横往来的那股豪气呢?自己或许也如这天气一般,进入了人生的晚秋了吧。
自己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兄弟,一个个仿佛有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唉,都走了,都去了。看看自己,也已经双鬓斑白,岁月毫不留情的在自己脸上留下它的印痕。
又想起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想起了倒在自己面前和身边的敌人和战友。都是一样鲜红的热血,都是一个个年轻而又充满激情希望的生命。
战争,战争是什么?是一个吞噬年轻生命的魔鬼。
在军队中呆了近四十年的徐守义仿佛在一瞬间开始厌恶这个给自己带来身份,地位,荣耀的东西。
晰晰沥沥的雨开始从无边无际的夜空中飘落,带来了千万丝的寒意。
徐守义没有移动分毫,任其渐渐打湿自己的衣衫。
记得也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细而密的雨丝,整整四十年了。那晚是徐守义第一次接触战争。一个小队约五十名兵士驻扎在一个小山谷中,他们是负责探路的斥候小分队。这是军队中最危险的差事,但徐守义还是毅然决然地报名参加。那个小队除了他以外,都是战斗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兵。
上路的时候,徐守义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回来能领到的那三个银币的奖励。但残酷的现实却真正给自己上了一课,让自己明白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碗,就在他们驻扎下来不久,他们遇见了敌人的主力部队。
令大地为之颤抖的马蹄声踏破雨夜特有的宁静。老兵们迅速整理身上的装备,并且观察周围的地形,准备向右边的高地密林地区撤离。因为在那里可以限制骑兵的速度,便于逃跑。可毫无战斗经验的徐守义却愣在原地,因为他已经被谷口出现的难以计数的敌骑的气势给吓傻了。
也就是因为自己的耽误,整个小队没能在第一时间隐蔽起来,陷入了敌人的层层包围。血水混着雨水在自己周围飞溅,那一刻,徐守义整个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种情况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在战场上,一切会移动的东西都将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力的劈下去,将不同于自服饰的人刺落马下。无尽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甚至会使你感到麻木,发现自己砍劈的不过是一些没有生命的木头。每个身临其境的人都会陷入半疯狂的境地,彻底摧毁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成了此时此刻唯一能做,也是必须做的事。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敌我双方的交战人员都未注意到这个默立原地的士兵。但,随后到达的骑兵却没有忽视徐守义。一匹战马如飞地冲向徐守义,马上的敌人已经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准备将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敌人送回老家。而徐守义依旧恍恍惚惚,浑然不觉死亡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敌人的剑眼看着就要刺入徐守义的胸口,一旁的一名战友突然飞身跃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上,两人相互抱着翻滚到一边的草丛中。
倒地的一瞬间,无数的兵器落在自己和那名战友身上。那种被刺穿心脏般的剧烈疼痛让徐守义猛的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现在正在战场上。
“替我回去看看!”
这就是那名战友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挨了不知道多少剑,但原先应该刺在徐守义胸口的致命一剑却被他挡掉了。鲜血从胸口,嘴角涌出,那一可,徐守义才算真正地了解战争的残酷无情。
带着背脊上的伤口,徐守义好象一只疯虎般冲入战场。一时间,敌人的骑兵人仰马翻,被他连劈带刺砍落三人,战友一见,也不约而同的往他这里杀过来。
这个山谷只有中间一条宽度仅够三骑并行的小路,两边是有一定坡度的疏林地带,不利于大队骑兵的行军。正是依靠这样的地形,在徐守义正面作战的敌人骑兵绝不会超过三十名,且由于道路的狭窄,陷入相当混乱的境地,不能发挥骑兵的整体作战能力。
但经过一天的徒步行军,徐守义所在小队的队员都已经相当的疲惫,此刻面对数不清的敌骑,死伤相当惨重。短短几分钟,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包括徐守义在内也只有十余人,死伤达八成左右。
而就在众人聚拢在徐守义周围的时候,又有两名同伴倒在血泊中,而此刻的徐守义也砍翻了敌人一名骑兵。那名骑兵的脸上的惊恐和绝望的神情一下子深嵌入徐守义的脑海,原本就已经陷入一种混乱状况的徐守义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一声绝望的吼声让敌我双方都愣了一下。就在自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时候,自己被同伴推上了一匹敌人的战马,已经满身鲜血的队长用剑猛刺战马,那马就载着徐守义向山谷的另一面出口狂奔而去。
等到徐守义明白怎么回事,再转回头张望时,仅剩下的七个同伴都已在敌人调来的弓箭手的袭击下壮烈牺牲。
那次战役因为敌人所在位置的暴露,遭到了卡罗尔军队的伏击,死伤惨重。而徐守义也因为伤势严重及失血过多,在修养了半个月后才回到部队。这时的他,才知道自己成了英雄,同时被任命为一个小队的小队长。
但徐守义并没有想象般兴奋激动,只觉得经过那一夜的惨烈战斗,自己整个人都变的麻木不仁了。
从此后,战场上的徐守义用自己手中的剑不停的斩杀敌人,却从来没有顾忌过敌人的攻击。随着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多,以及一次次从死人堆中捡回一条命,他很快从一个小队长晋升到偏将,并且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魔鬼与边境士兵眼中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