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元四年,是让后世津津乐道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对大明的崛起和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先是年初传来了灭金的好消息,从而使大明的东北方不再有外患。而后又与蒙古进行了和谈,北边的情况也缓和了下来,不久后更是传来蒙古草原上诸部之间相互征伐的消息,民间有传言这也是朝廷所为,使得犯大明边境的一些部落都受到了重创。
而让百姓们更感兴趣的是大明对外态度的一次改变,以往那些来了就能得到善待,而且还能带走许多财物的各国使节这次却被弄了个灰头土脸。本来百姓对连自己都吃不饱,国家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强调天朝上国威风的行为就很不以为然了,现在朝廷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委实让百姓们又惊又喜。
当然,也有对此很看不惯心理的。那些不必为生计发愁,一心只沉浸在天朝上国迷梦里的腐儒们在得知此事后连连叹息人心不古,这分明就是大明衰败之征兆。在他们看来,国家就应该在左近小国表面的感恩戴德之下拿出原来可以给百姓的钱去做一些面子工程,否则就是让人叹惋的事情。
面对着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言论,唐枫只是不屑地啐了一口,便将之丢到了一边。清谈最是误国,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对朝廷的政策提什么看法,因为他们不配。当然,他也不会因此而降罪于那些人,只是留上了心,不会让这些人成为官员而已。
在外部的敌人已经完全被消灭,而大明内部也安稳下来之后,唐枫的目光就落在了其他方面上了。他知道现在的大明还有着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事情都是靠着自己的铁腕手段强行推动着的,若是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自己就会步许多前辈的后尘了。
历史上,改革之人多是才干之士,但真能成功,且在身后依然有人奉行不悖的却很少,或许只有商鞅等寥寥几人而已。至于大多数的,则是如王安石等一般,在他在任时一切都好说,可一旦当他们从位置上退下来,或是死后,一切就会变回原来,即便是当朝的张居正这样的猛人,最终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要想不出现这样的悲剧,唐枫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一批坚定的支持者。现在自己还年轻,就应该趁着年轻多提拔些有新思维的人出来。其实大明后期的思想还是比较开放的,至少不会如前期和满清时那样禁锢百姓的思维,所以他要从中找出帮手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有一点却让他很是为难,那就是能当上官的在这一点上必然与他有着冲突,至少很少有人能够认同他的一些改革的方案,这样一来他就需要让一些肯支持他的人走上仕途了。
大明的官员来历只有两方面,少数是靠着祖上的功劳,因门荫而为官,不过这些人并不能担当什么重要的位置,说白了就是朝廷出钱养着的米虫而已。而大多数做事的,则是通过科举正途走上来的官员。而这些科举上来的官员都是深受儒家思想洗脑的人,讲究的是法先王之礼,今不如古,自然对唐枫这样的改革之见大不以为然了。
所以一开始,唐枫想到了改变官员进入的方式,也就是让其他方法代替科举,从而找来能够帮自己的人,可是在一番细想和其他人的对话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明白了,一旦自己真这么干的话,立刻就会被人推翻,即便手里握着兵权也是无法与满天下的人为敌的。
自从隋唐以来,科举制就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了,无论换了什么人做皇帝,都会将这种制度给推行下去,因为这是国家稳定的基础所在。只有这条路,才能使寒门子弟有着向上前进的希望,大家都认准了这一点,若是突然罢了它的话,其反弹就不是唐枫能承受的。
而且在细想之后,唐枫也发现科举制弊端再大,也是有其合理的一面的,至少它很公平。除了个别居心不良的人会舞弊之外,它能公平地选出最有学问的人来治理这个国家。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自己想到的什么公务员考试只会比它更不公平,因为公务员考试有着太强的主观性。有时候外国的,后世的经验未必就一定适合本国的,现在的国情。
不过唐枫还是打算由科举入手,只是不是全盘否定,放弃用这个方式取官,而是改变科举考试的方式。自朱元璋取下大明天下之后,为了便于统治,虽然依旧行的科举,却改变了它的方式,那就是八股取士。这显然就大大地禁锢了读书人的思想,使他们的知识和修养无法真正得到开发。虽然短时间里看对大明的统治很是有利,可在二百年后的今天,这却已经大大地阻碍了民族的进步。所以要想国家发展,这一点是必须要改变的。
当然,大明的科举考试也不是光有八股作文而已,也是有着策论的,只是这一点相对来说很不起眼,众多的考生也只盯着八股看,只知道背那四书五经。可实际一个官员的能力却是体现在策问上的,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实在是让人很无奈。
通过与一些有识之士的谈论之后,唐枫终于是抓到了这一点突破口,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样一来,既能如自己所想的提拔出更有能力的官员来为大明的振兴尽一分心力,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原来的利益集团,使他们不至于横下一条心来与自己作对。
想到了就干,唐枫深明时不我待的说法,当即就在朝堂之上提出了这个办法。因为他知道,虽然大明现在没有了外敌,但那只是暂时的。随着西方国家的不断壮大和崛起,有朝一日,他们还是会象历史上的一般侵略到中华民族的头上来。我们想要不被欺侮,甚至是主动出击,就需要跟他们一样地发展。而有着数年千文明底蕴的中华民族,一旦真的加大了前进的步伐,就不是那些才刚刚脱离茹毛饮血的蛮夷之邦所能比的。但这一切却必须先要以改革作为前提。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唐枫在朝会上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立刻就遭到了众多官员的反对。虽然现在他已经控制了朝政,但在这件事情上,肯附和他的却还是极少的。因为这科举乃是立国之本,是读书人心目中神圣不可动摇的所在,比自己的性命更是重要,岂能说改就改?即便有那首鼠两端的人,也怕自己生后担负骂名而不敢支持唐枫了。
这下唐枫就有些为难了,他可以用强使众人不敢反对自己,可这科举考试的阅卷还是在这些官员手里的,若他们不肯合作,即便真推行了,他们也有的是手段阳奉阴违。唐枫总不能自己去改那些卷子吧,即便他真这么做了,成千上万的卷子也不是他一个人能看得过来的。但唐枫又不想放弃这个想法,只得放平了心态和这些人争论。
“各位为何一定要坚持八股取士呢?各位都是有见识的人,难道看不出来这种手段只会让读书人所知更少吗?”唐枫苦口婆心地说道。
换来的却是一片沉寂,大家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弊端,可是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说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改变了,这或许是一种报复心理吧。不过这个理由是无法说出口的,便有人道:“国公看到的只是八股的不足,其实八股也有其成功的一面。曾有人言,只要八股做得好,那什么文章再其手都不再困难了,那是要诗有诗,要赋有赋,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只有这八股才能从万千的读书人中选出那最适合的。”
唐枫闻得这样的理由,便是一阵苦笑:“这道理本公自然是明白的,我也曾是进士出身。但各位想过没有,这会写八股,文章做得好,与那可以当个好官可没有必然的联系哪。反倒是策论,才是为官者本事的体现,你们怎么就只看重写文章而不重为官的本事呢?”
见众人一时都不说话,唐枫便又继续说道:“各位可曾听过这么一首说那八股误人子弟的诗了:‘读书人,最不济,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变了欺人技。看了半部讲章,记了三十拟题,状元塞在荷包里。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那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这说的便是八股之弊所在了,各位难道真不明白吗?”
众人闻得此诗都是面上一呆,什么时候居然有如此一针见血地批判八股的诗了,自己可从不曾听说过啊。其实这也是唐枫有所不知了,此诗并不是明朝的产物,而是后来的清朝,一个名叫徐大椿医生所作,不想现在却被他拿来当作了理据了。
不过这几句诗却正正切中了八股的痛处所在,许多在场的官员也不禁想起了以前,自己尚在寒窗苦读的时候,也果然是如诗中所写的一般,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少有涉猎其他。而在做了官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所知道的知识远远不足以应付政务,那就只有边当官边学了。现在想来,若是当初能够多涉猎一些其他方面的知识,或许自己的仕途就能更上层楼了。
唐枫见他们有了深思的表情,就继续道:“其实本公也没有全盘否定了八股取士的意思,只是想在此基础上增高那策论的重要性,这样一来既不会误了那些寒窗苦读的士子们的前程,也能更好地从中选拔出对我大明最为有利的人才,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片沉寂之后,终于有几人松了口:“国公所虑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这科举乃是国之大事,若随意更改,对士子来说却是一场大变,对今科的举子来说可不甚公平哪。”
唐枫见他们有所松动,心里微微一喜,便道:“这一点本公也考虑到了。既然怕给举子们带来不便,我们可以暂且选一个影响不那么大的。今年我大明连连取得了胜利,正是普天同庆的时候,可以增开一个恩科,我们便先自此作出一些改变。至于秋闱,则还是照旧,若是此法选拔出来的士子比之以往更适合为官,那三年之后的科考我大明就该想着改变一下了。”
这是折中的办法,也是唐枫在遇到如此大的阻力时,不得不作出的让步。不过他也深信只要有了这一点的改变,将八股取士从科举里踢出去就不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对于唐枫这折中的方案,那些官员们没有再多作反对,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这已经是唐枫的底线了,现在大明朝还是他说了算的。
所以众人便都点头曰善,就此,在大明盛行了二百多年的八股取士之道发生了改变。直到百年之后,当大明的士子们参加新的科举时,还一直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他们深深地明白,自己能从四书五经的羁绊中走出来,多亏的这一日唐枫的坚持,那时的年轻士子们对唐枫可说是感恩戴德。
可那终究是百年之后的事情,在现如今的大明,那些科考的士子们可就不这么认为了。当他们得知今年朝廷要开一恩科的时候还很是高兴,因为那象征自己有多一次的机会走上仕途了。可是当这次科考的重点公之于众后,大家就都愣了。
居然以策问为主,自己所研读多年的四书五经和时文居然只是占了一个极小的比例,这让这些读书人如何能够接受啊?许多人便开始大骂朝廷的不公,更有那性子冲动,胆子大的更是跑到了学宫和孔庙里去哭诉,大说朝廷的不是。这些人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唐枫随之就成了他们抨击的对象,大讲他的不是,更有人言唐枫乃是乱世之根源。
大明对言论方面还是放得很开的,那些言官更是可以风闻奏事,皇帝都不能加罪,这与后来历史上的满清大相径庭。可是在得知这些读书人的一些激烈言论之后,锦衣卫的人就忍不住了,许多人都想从唐枫这里得到允许,从而抓捕一些个太过分的人。对此唐枫却没有批准,他道:“这样的反应我早就料到了,他们一时接受不了,总是要发发牢骚的,若这一点我们都不允许,那与当初的阉党有什么分别呢?”
“可是常此下去,难保他们不会乱了这社稷啊?”有人担心地道:“他们的言辞里已经提到了国公您这么做是对祖宗的不敬,更有人说您全然否定了当初太祖时的成规,分明是别有用心哪。”
“放心吧,他们闹不出太多的花样来。”唐枫很有把握地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当初就是那些有着高官身份的人都难有所作为,更不要提这些完全是白丁身份的书生了。至于这些言论,当事情成为事实之后,自然不会再出现,他们只有顺应大局而已。”
说着这话的时候,唐枫也觉着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些巧合了,怎么都是和朱元璋对着干的呢?他要禁海,自己偏偏是开海。他禁商,自己鼓励商业。他喜欢在他国使者来时宣扬大明之富而给予对方足够的好处,自己偏偏是一毛不拔。他提倡八股取士,用以约束民智,自己却又闹出了这么一出。若是朱元璋地下有知,可能会爬出来和自己掐架吧?
其实唐枫这却是有些多虑了,但凡是改革,总是要改变原来的一切的。而大明原来定下的规则,都是朱元璋一手创立的,他自然只能与之唱反调了。虽然心里觉着古怪,但这并不影响唐枫的决定,他依然要对科举进行改革。
一切也真如唐枫所想的那样发展着,在眼看着朝廷对自己等人的反对声浪不闻不问之后,那些士子们的反对热情也就迅速地低落了下去。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认识他们还是有的,也很清楚若是反对这次的恩科,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所以在闹了一阵之后,这些人便只得重新拿起了书本,悉心苦读,而这一次,他们也更加的务实了,开始关心起来国计民生。
五月间,恩科开考,那来自各省的举子齐集京城,又是好一阵的热闹,大家谈论更多的是怎么写那策论,而不是继续诋毁这次的变革。
到了五月底,中试的人就被一一公布了出来,一切已经成了事实之下,那些原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们也开始更注重对国事的了解,一切都照着唐枫希望看到的发展着,大明的改变渐渐成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