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雄知道孟庆用意,上了桌子便不敢客气,一盅接一盅灌将下喉,先将席上酒水抢尽,叫这丫头不至于饮得醉了。张素见片刻间没了酒,倒也不作理会,又点上一样银菇口蘑汤,一样点心,自顾自大饼夹肉,吃的浑然忘我。
孟庆在一边站了半个时辰,舌底唾液不知咽了多少,腹中饥肠渐如皮鼓擂响。张素听到,朝孟庆摆手:“你不要叫。”抹抹嘴唇,忽地打出一个饱嗝,便唤店家:“主人家来算了钞,结帐。”桌上剩下许多菜肴,那十斤酱水牛肉还有八斤,旁边桌上又有十余碟铜钱肉未曾动过。
店主人巴不得这一声,忙赶出来:“谢将军赐钞,盛惠银二十三两二钱。”
张素看孟庆:“听到了?还不结帐?”
这却是逼着姑娘家的生孩子。孟庆来西北两月,不曾见过一分饷银,营中别的将官是否领过银钱他也不得而知,每日里只是吃饭睡觉,挥舞大棒。这些日子带兵出击,越发想不到银钱上去,哪里汇的出钞来。便垂头弯腰,低声道:“启禀大将军,小将没钱。”
薛世雄忙站起身:“小将来结帐。”在身上摸索,掏出五六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店家上来,拿秤称了,却还差了二两有余,就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道:“尚欠二两银子。”左手提了秤,右有攥着钱,等在一边。
薛世雄再摸,却是没了,一时间呆在那里。
张素微笑,从侍卫手中拿过一块黄澄澄的物事,在手中抛上抛下,撇嘴道:“本将军倒有,却是不给。你两个快结了帐,呃,运粮回营。”又和店主人说话:“本将军乃是大隋平虏大将军张素,现下在城北军营中办事。这两人若敢少了你一分银子,且报于本将军知道。”眼睛一扫孟庆,重重哼一声。站起身来,带着六个下人去了。
见她出店,孟庆吁出一口气,顾不得菜凉,扑到那边桌上便嚼起来。薛世雄拉了店家说长道短,指望少二两银子方便脱身。
那店主人得了张素撑腰,胆气粗壮,又见薛世雄低眉顺眼的,哪里肯少半分?况且二两银确也不少,寻常百姓得之足够一月过活,实在不是个小数。
薛世雄说了半晌不见效果,那边桌上孟庆也吃饱了,听得店家不肯让价,不耐道:“不就二两银子,有甚么少不得?你这店主人好生小气。”心想两块钱,路上也拾捡的到。
店主人道:“军爷说的好大话。二两银在小人手中,穿衣吃饭喂孩子,尽可管一月温饱。却不是小人小气。这位军爷实付小人二十一两,该付二十三两二钱,小人早与军爷们少了二钱银子了。”又嘀咕:“铜钱肉本就价贵,军爷们吃时也不问问……”
孟庆方才知晓二两银子的分量。这市上的马骡,便低劣些的也是卖到五株钱一万,驴子七千。一只驴鞭自然昂贵,须得千钱方能买到。待过了厨子手艺端上桌来,一碟卖上五六分银,虽不便宜,也不算贵的离谱。便没了办法,只问那店家:“你看我二人身上何物值钱?且拿了去,过几日再来赎回。”
店家也是个识货的人,眼睛只盯在孟庆腰间千牛刀上,想是那几块玉石碍眼。
孟庆见了,也不多话,解下刀递过去:“拿好,过几日来取回。”叫他包了剩下的八斤多酱水牛肉,两人出店。
一路上无话可说,此时天已黑了,北风吹的较前几日弱了些,空中一轮弯月,数点星辰。
二人身上发热,解开衣甲,打马急行。孟庆只想:原来二两银子便过得一月。老子也不须耕田种地,只要回长安做小笼包,雇三四个小厮,叫萧齐掌柜,老子自己调馅,千年的手艺,二两银子还赚不来么?倒不用在边关拼命。也省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萧齐被人欺负,搅到这个王那个爷里面去……
这般想着,不一时已回到营中。
张须陀在牙帐里仍旧逡巡未睡,见二人进帐献上牛肉,只拿手掂了掂,眼睛就乜了过去。
孟庆知道武人手上精准,见他要找碴,忙道:“本是满满当当绝无虚假的十斤军粮,不料半路杀出……一人,将戍主口粮劫了二斤。不是小将两人不尽力,拼了命也只保得八斤,小将还丢了千牛刀……薛将军有言道,不必忧虑,戍主自有担待,必不来责怪小将两人。”说得薛世雄担心不已,连连斜眼示意。孟庆只作不见。
“哦?”张须陀甚是好奇,问。“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劫本帅粮草?”
“平虏大将军张素!”二人异口同声。两个小将等的就是这一问,立即都大声答应了,唯恐张须陀听不清楚。
“哦。呵呵。”张须陀笑道。“罢了罢了,本帅也不来怪罪你二人。也只有他敢釜底抽薪劫去本帅军粮……”把酱水牛肉放进口中咬下一块,忽地顿住,含糊道:“只怕处罗也敢虎口夺食哪……”
思索一会,道:“是了。我道为何不得入睡,原来三策少了一策。”向孟薛两人言道:“处罗还有一策,便是使用轻骑烧了我军的粮草,那时两军对垒,便可一战。是也不是?”立时将酱水牛肉扔在一边,双手猛击大腿:“那时我军粮草新失,锐气必挫,接仗起来定处下风……”便给两人下令:“你二人速赶往西营,叫宇文述那老东西多多留意,日夜戒备,切不可疏忽了。快去快去!”
张须陀料的不错,此时突厥汗帐中处罗也未就寝,正与众僚属计议军事。康城办事的阿史那献也已赶到,带了新筹措的粮食三万来斤并路上收集的几千头牲畜。
处罗在帐中来回踱步,他实在不愿就此退回。数百年来突厥一族就在这北边苦寒之地受尽风霜,看着大好中原却一直无法进占。如今他新掌大权,十部臣服,力量较东面并不弱了。本待一鼓作气拿下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