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无奈,只得将孟庆引去卧房,也不用相请,指着门外恭候的两女说:“这个是惜出,这个是红拂……”尚未说完,孟庆一躬到地:“孟老二拜见二位嫂嫂!愿二位嫂嫂美如天上仙女,与我家萧大爷夜夜春宵,早生萧少爷。”伸手在怀里摸出二物,一面玉碧一只匕首:“孟老二没钱,这两件东西一件是讨来一件是抢来,略表寸意,二位嫂嫂各挑一件。”
惜春早料到孟庆有礼物相赠,这个二叔做了这般大官,怎会没有礼节?只料不到孟庆说话的粗鲁,什么“夜夜春宵”“早生少爷”……这话在她听来倒没甚么,只略略有些红脸,还不至乱了方寸,便从孟庆手中接过碧玉,垂头道:“谢二叔的礼。”
红拂便有些磨不开。她是个陪侍丫头,奴婢的身份,又只有十二岁,见这个一丈多长的大黑汉叫“嫂嫂”,就不知怎地才好,一时手脚无处置放,脸上一朵鲜艳大花绽放开来。萧齐见状,忙拿匕首塞在红拂手中,怪孟庆道:“甚么不好送,送个刀子给女人。”
孟庆“啧”地一声:“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匕首乃是突厥可汗所佩,世上只此一柄。若不是你萧大爷,谁能叫老子拿出来?”和红拂说:“这个……小嫂嫂,若不喜兵器,明日孟老二拿些女红过来?”
红拂不敢看孟庆,口里呐呐地说:“奴婢……喜欢。”
萧齐见红拂应了,也自欢喜,出言道:“那就好。你两人自去歇息了罢,我兄弟分离良久,今夜同榻联席,不须服侍。”
孟庆点头,在一边风言风语:“勿怪勿怪,耽搁嫂嫂们的春宵了……”
两人嘻嘻哈哈,待两女去了,自行端茶打水,洗漱更衣。
暌违半载有余,这一相聚便直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孟庆那边不外乎杀人掠地,萧齐早听过了。倒是萧齐说起自家种种,一说一叹,叫孟庆听的满腹怨气,方知萧齐遭了许多事。听到麻叔谋杀人,酒楼起火这一节,便问:“这个张衡现在何处?王世充那厮来长安没有?麻叔谋在哪里?”
萧齐道:“张衡只在晋王府。他是杨广最得力的谋士,须臾离开不得。王世充虽然可恨,不过一匹夫打手罢了,万事都是张衡做主。麻叔谋现下就藏在府中。”
“知道了。”孟庆道。“时日还长,那甚么张衡、杨勇、王世充……待咱们兄弟俩慢慢算帐。”
萧齐听了,口里说“唔”,心下不以为然。张衡王世充不算什么,仗着杨广的势而已,那杨勇你能拿他如何了?听孟庆又道:“麻叔谋这厮你要藏妥了,不能叫别人见到了,也不能叫他死了。恩,叫到园中老子见一见,看这土匪甚么模样?”扯了萧齐往院中去。
萧齐本来就是这个想法,不欲让麻叔谋见人,只是孟庆要看,只好叫他来,当下在着王安去唤。两人在园中也不穿好衣衫,打着赤膊等候。
孟庆抱着膀子四下里观瞧,见花草树木尽都茂盛,几只鸟儿钻进钻出寻觅吃食,猛地想起一事,道:“几乎忘记了——我两个应备了礼物往王老太傅府上去拜一拜罢?若等到老太傅差人来唤,岂不是太过失礼。”
萧齐道:“说的是……”正说,园外一声嚷:“爷爷正睡的香,公子何事相唤?”
孟庆便睁了眼去看,角门开处,王安引进一人,这人手长脚长,身材也有丈余,发如乱草,髭须横生,一双眼睛红彤彤闪着凶光煞气。心道,你娘,果然是个土匪!说:“萧公子有心引荐麻兄军中为将,特使小弟来会会麻兄。兄若在小弟手下走过十招,便能做个俾将。”
麻叔谋听了,不知是真是假,问萧齐:“公子,此言当真?”自来长安,他一直藏在府中,不得自由,早已憋得慌了。这几日正打算出去转一转,如若不然,长安这花花世界岂非白来一趟?
萧齐虽不明孟庆何意,却只管点头。
孟庆道:“怎样?麻兄可敢来试一试?”
麻叔谋瞪着眼打量孟庆:“有甚么不敢?你这黑厮能将爷爷怎样?莫说十招,便是百招千招,只要你接的住爷的手脚,爷便奉陪。”
一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一连做了三次孙子。孟庆心下不爽,脸上嬉笑:“麻兄的话自然有理,老子是相信的。不过你老子与人比试,向来有个规矩--若有甚么损伤,不得怪罪。否则下起手来不敢用力,不如不比,也试不出麻兄的武艺。麻兄以为老子的话如何?”
麻叔谋听了,心中生气——他说“爷爷”,只是口顺,虽有不敬之实,其实并无不敬之意。这黑汉自称老子也就算了,干甚么连“你老子”三个字也说了出来?听见孟庆下面的话,正中下怀,想娘个大疤,你爷爷这便让你“不得怪罪”!叫道:“依你依你,先吃你爷一拳!”提起两手,望孟庆脸上就打。
孟庆见拳来,伸手拨开,也叫:“吃你老子一掌!”
麻叔谋忙将两手胸前面门护定,不料腿弯膝盖处一疼,一股大力冲撞,登时立足不稳,往后咚咚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再看孟庆,正在摇头:“原来麻兄连老子的一招也接不住……”
麻叔谋气的脸上通红,吼叫:“黑厮使诈!”跳起来直奔孟庆。却听孟庆又叫:“吃你老子一脚!”忙将两手又竖在身前,心想又来?爷爷这回不上当啦——腿弯膝盖又是一疼。他正朝孟庆猛扑,身子前倾,吃了这一脚两腿顿时往后飞起,一张脸“扑”地撞在地下,跌了个大大的嘴啃泥。
爬在地下,耳中听得孟庆咭咭而笑,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咬牙切齿地闷吼:“娘个大疤!”慢慢爬起,扎稳马步,提起双拳。但听孟庆大笑:“再吃老子一拳!”不禁有些犹豫。哪知对方拳脚如风,脸上砰地就挨了一记——身子正往后摔倒,膝盖再着一脚。这一回孟庆戏弄够了,发力凶猛,那腿上关节“啪”的一声,便断了。麻叔谋性情凶悍,几时受过这样的欺侮?只觉这黑厮奸诈无比歹毒无比,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施展,当下满腔愤怒化作委屈,几欲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