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科乔夫高在上,伸脚跳了一下麦里科夫,辱骂道:“住口,谁是你表兄,自从你加入那个什么布尔什维克之后,我们就断绝了关系,你根本不配做一名哥萨克,你的灵魂已经出卖给了布尔什维克,那群魔鬼,可怕的魔鬼,撒旦…”
“不,我已经后悔了,波尔科乔夫表兄,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请给我一次机会,事实上,我很早就想投诚,只是一直运气不好,没有像表兄你一样,中**队一进入西伯利亚,你就找到机会,而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是多么可怜的事实,看在我可怜的份了,请您给我一个机会…”麦里科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要不是正在行军当中,他早就跪地求饶了。
“麦里科夫同志,你要保护一个布尔什维克的节气…”科林诺夫少校不满地警告说道。
“不要再叫我同志,其实我最讨厌这个称号,我是被你们强迫才加入布尔什维克的,因为如果我不加入的话,我就有可能成为反动派,被批判,被肃反,最后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是哥萨克人,现在我找到了我的表兄,就像找到了家一样,从此我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再也不用担心被害人半夜拉起来肃反掉了…因为我是哥萨克人,那里才是我的归宿,而不是你们的苏维埃!”
“你这个叛徒,麦里科夫—我看错你了。”科林诺夫少校挣扎着说道。
“我是哥萨克人,跟哥萨克在一起有什么不对?这算什么叛徒?”麦里科夫说,“表兄。我们是自己人。请允许我回到哥萨克人当中去吧。我们一共去找俄罗斯人,他们才是我们哥萨克人的敌人!”
波尔科乔夫眼眶转了几下,然后说道:“你小子如果真的有心重新做回哥萨克,就把眼前这个家伙掐死了,他刚才说的那话,让我听了很讨厌,我最讨厌布尔什维克在我跟前说他们的革命道理了,每次听到。我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巴不得把说道理的人活活地掐死…”
麦里科夫马上愣住了,因为科林诺夫少校是他同生共死过的最要好的兄弟,这种情感已经超越了种族的上下级的界线。
波尔科乔夫严厉的目光打量着麦里科夫,麦里科夫眉间出现了痛苦、仇恨的皱纹。他掏出了一个烟袋,哆索着手指卷了一支烟,一面走,一面划着火柴,点上烟,纸烟叼在哆嗦着的嘴唇里。
在他们这些人的身后。一群俘虏无精打采地向前行走,踩得雪地嘎滋嘎滋地做响。其中有很多俘虏都很年轻,只有几个人已经白发似霜。有个腿部受伤的十几岁半大小伙子落在后头,一个身材矮小、大脑袋、麻脸的哥萨克骑兵坐在马上,不断用枪托子捅着他的脊背。
有两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军官满面愁容,手挽手地走着;他们的后面是一个没戴帽子,鬈发、宽肩膀的戴着眼镜的学生兵,身上披着一件肩章缝死的军大衣。还有一个也没有戴制帽,红色的军官长耳风帽紧扣在女人似的美丽的黑眼睛上;风把风帽的长耳吹到他的肩上。
波尔科乔夫冷笑了一下,骑上了马。他渐渐落在后面,对手下有哥萨克骑兵喊道:“小子们,你们听着!……如果哪个俘虏,哪个该死的布尔什维克不听从命令,给老子一刀捅了,咱们不差这些人,这些俄罗斯人除了会浪费粮食之外,他们已经毫无用处,在战争时期,俄国人的生命是不受保障诉,我们对俘虏的安全不负完全责任!”
他叫过一个骑马的哥萨克,撕下一张纸,在鞍子上草草写了个便条;把纸片折起来,交给哥萨克说:
“快去!把这个便条送给皮里多诺夫少校。”
他又转身来驱马来到麦里科夫跟前:“你想得怎么样了,我的表弟麦里科夫?”
“我掐死了他,这位忠诚的布尔什维克,我的生死与共的战友,兄弟,我就能够获得自由吗?”
麦里科夫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走两步跟科林诺夫少校里走齐,科林诺夫少校先说道:“麦里科夫,你虽然对肃反等政策有一点意见,但是你始终是一个布尔什维克,是一个拥护革命的红军战士…你不会背叛革命的是不是?”
“革命,背叛?”麦里科夫恼怒地说道:“你不要老是跟我说这些好不好,革命?这两个字我天天听,夜夜听,听到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事实上,我对革命并不感觉兴趣,革命就是一群穷人拿起枪来抢劫富人的东西,只不过经过你们这些布尔什维克的嘴里出来,它们就变成了革命,强盗也变得高尚啦,得了吧,科林诺夫,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革命,革命能够让你摆脱俘虏的身份,革命能够让苏维埃军队战胜中**队吗?”
“麦里科夫同志,我们不能够推动革命的理想,现在我们虽然有一些困难,但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在苏维埃中央,在伟大的列宁的领导之下,我们最终会战胜中**队…”
“得了吧,科林诺夫——我真想用一把泥巴反你的嘴堵上,这个时候了,还用这些讨人厌的话来烦人,你这些革命道理就像那些飞旋在腐烂尸体上面的乌鸦,那是多么的令人讨厌…我想全营的兄弟没有多少个喜欢听,大家巴不得说这话的人马上去死,要不是害怕被肃反的话…”
“说到肃反…”麦里科夫忽然目露凶光,“我过厌了那种整天担心被肃反的生活,所以我决定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够回到那样的生活去…”
“也许你跟我讲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你偏偏喋喋不休地说什么革命,说什么肃反。你这不是逼我下决定吗?科林诺夫。好兄弟。对不起了,你是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所以我成全你…”麦里科夫向前扑过去,把科林诺夫少校从担架上扯下来,压在雪地是,掐住了他的脖子。
抬担架要赤卫队士兵放下担架扑过去,旁边的哥萨克挥动着马刀毫不留情地砍下来,两个头颅掉在地上。轱轱辘辘地在雪地上滚动,鲜血溅了麦里科夫一身.
波尔科乔夫哈哈大笑着把麦里科夫扶起来,说道:“不愧是我的表弟,真正的哥萨克,作为一个哥萨克人,如果不亲手掐死一下俄国人,不掐死一个布尔什维克,就不算死真正的哥萨克人…”
波尔科乔对旁边的一个哥萨克骑兵说道:“你,回去报告皮里多诺夫少校,我们哥萨克骑兵团又多了一位兄弟。这就是我的表弟麦里科夫。明白了吗?……好,就这样转告他。走吧。”
波尔科乔夫带着麦里科夫。走过俘虏的队伍,向前面的临时俘虏营赶去,这是小镇旁边的一个空置的村庄,有二十来栋建筑。皮里多诺夫少校的骑兵团就暂时设在这里。
皮里多诺夫本来是一个中尉连长,现在积功升为少校团长,当然这时的哥萨克骑兵也比以前壮大了许多。
骑兵团的指挥部就设在离村庄不远的田野里。皮里多诺夫正在一辆宽大的、装着机枪的四轮马车旁边来回踱着,大车的车轮子都冻了冰,车上装着一挺套着绿套子的机枪。还有些参谋人员、通讯兵、几位军官和哥萨克传令兵也围在这里,跺得靴后跟咚咚乱响。一个哥萨克坐在车夫座上吃着冻得硬邦邦的白面包,咯吱咯吱地嚼着。
“皮里多诺夫少校团长,我的兄弟!”波尔科乔夫喊道,他的马冲到一边去。“俘虏立刻就押来啦。你看了我的便条了吗?”
又拉过从另外一匹马上下来的麦里科夫,高兴地说道:“我说的就是他,我的表弟麦里科夫,你也认识的。”
皮里多诺夫使劲挥了一下鞭子;低垂的、充血的眼珠紧盯着麦里科夫,骂道:“我真想一鞭子抽死你这小子!……你撞鬼了,竟然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就凭你是布尔什维克的身份,就死一百次不够你以为你的表兄能够把你保出去,是吗?……我不答应!……”
“他是我的表弟,而且他刚才杀死了一个布尔什维克。”
“那又怎么样,谁担保他们不是串通好的。”皮里多诺夫说道,“现在已经不同了,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布尔什维克的投降,我们要将他们一举歼灭,一了百了,全部杀死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否则隔几年十几年之后,他们又会死灰复燃,这是咱们哥萨克国家议会的决定...”
“总之我不会答应!……我已经说过啦:不答应!好啦,不要再说了!波尔科乔夫,我亲爱的兄弟…”皮里多诺夫不停止地回绝波尔科乔夫的哀求,
“这是哥萨克国家议会的决定,由军事法庭审判、批准,他,以及所有的俄罗斯人俘虏,立即处决。……你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他严厉地看着走近的一群俘虏,已经比较平静地说道,“你知道这些布尔什维克处决过多少人吗?这其中有多少咱们的哥萨克兄弟?让咱们哥萨克人流过多少血?象海水一样多!……他们杀害了多少哥萨克人……”皮里多诺夫变得又怒不可遏,拼命地大瞪着眼睛。“就算他是我们的表弟,我们也不答应!因为他是布尔什维克……”
“这有什么可大喊大叫的!”波尔科乔夫也提高了嗓门。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哆嗦,仿佛皮里多诺夫的愤怒也传染了他。“在这儿你是团长,军事法庭的法官在哪里?国家议会的老爷们在哪里?这里还不是你一句话。”他的鼻翅哆嗦着,朝身后战场指了指说。“这么多俘虏,少打死一个又怎么样?”
皮里多诺夫手里揉着鞭子走开。在远处喊道:
“波尔科乔夫,你住口吧!……明白吗?这是军事法庭下达过死刑执行命令的,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波尔科乔夫跑到皮里多诺夫跟前,拉拉扯扯。软磨硬磨。然后才回到忐忑不安的麦里科夫身边。说道:“他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你来开机枪,送那帮布尔什维克人上天,让他们去见老马吧…”
俘虏们走过来了。一部分徒步的押送兵和传令兵以及原在这里保卫指挥部的哥萨克骑兵们都混到一起。哥萨克们的战斗热情还没有大雪的寒风冷却,他们闪动着嗜血的眼光,盯着在他们面前的俘虏们,好像野兽盯着猎物。
麦里科夫艰难地踏着塌陷的积雪。走到俘虏跟前。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是那个叫做巴普洛乔夫的连长。他轻蔑地眯缝着浅色的、凶狠的眼睛盯着麦里科夫;麦里科夫不敢与他直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坑洼不平的雪地。
“革命的叛徒……混蛋!”巴普洛乔夫紧咬着牙齿高傲地骂道。
麦里科夫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脸颊露出一道道象马刀砍出似的带苦笑的皱纹。
接着发生的事情,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行的。巴普洛乔夫龇着牙,脸色苍白,拳头抱在胸前,全身前俯,朝麦里科夫冲过去。“叛徒…”从他痉挛的嘴唇里吐出一些夹杂着谩骂的含糊不清的语句。他说的话只有节节后退的麦里科夫才听得清楚。
“我代表人民处决你,你这个叛徒,你的末日快要……你知道吗?”巴普洛乔夫一下掐住了麦里科夫的脖子。猛然提高嗓门叫。
“嗬——嗬——嗬……”麦里科夫被卡着脖子,喘不过气来。沙哑地叫道。
突然,鸦雀无声。只听到雪地里清脆的响声,一个哥萨克从刀鞘里抽出马刀,猛冲过去,用惊人的力量,照着巴普洛乔夫的脑袋砍去。
巴普洛乔夫哆嗦了一下,立即把左胳膊弯到头顶,挡住了刀;他看到砍断的手腕子折成了一个三角形,马刀无声地落到他往后仰着的脑袋上。先是皮帽子掉下来,接着巴普洛乔夫象茎秆折断的谷穗,缓缓地倒了下去,嘴奇怪地歪扭着,眼睛象受了闪电的强光刺激似的痛苦地眯缝着。
这个凶狠的哥萨克又砍了巴普洛乔夫一刀,这才拖着沉重脚步走开,他一面走,一面擦着被血染红的弯度不大的刀背。
麦里科夫像发了狂似的从地上爬起来,粗喘着气,跌撞着跑到装有机枪的马车后面,转过身子,跳上马车,用手握住机枪,拉开了保险,声嘶力竭地喊道:“杀死他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全都杀死!……”
麦里科夫扣动了板机,向他那些曾经的战友疯狂地扫射起来。顿时枪声大作。那个有着一双像女人一样的美丽的眼睛、戴红色军官长耳风帽的军官,抱头鼠窜,一颗子弹打得他象跳越栅栏似地,高高地跳起来,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枪声响起之后,那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军官向前面冲了过去,但是两个哥萨克挥动着马刀向他砍来,他抓住一把刀刃,血从被割破的手巴掌上流到袖子里;而另外一把刀刺入他的脸膛,他象小孩子一样喊叫着,——跪倒在地上,然后仰面倒下去,哥萨克又挥了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脑袋在雪地上乱滚着,他的脸上只能看见两只血红的眼睛和一只黑洞洞的嘴。
那个鬈头发的半大小伙子很机警,差一点儿冲出包围圈——但是一个哥萨克追上了他,在他后脑勺上砍了一刀,把他杀死。然后这个哥萨克还甩出他手上的马刀,一下子扎在一个俄军俘虏的后背中间,这个俘虏正在飞奔,风吹起他的军大衣,象长了翅膀似的。俘虏被马刀扎了个透,蹲下去,咽气以前,一直在用手指头抓自己的胸膛。
一个白头发的军官刚刚冲出两步就被机枪子弹击中,倒在地上痉挛,在与生命诀别之际,他的两脚在雪地上刨出了一个深坑,而且如果不是有几个可怜他的哥萨克结果了他的性命,这还会象拴着的骏马一样,刨个不停。
一千多个俘虏的生命,瞬间即逝。麦里科夫停下了不断吼叫着的机枪,站在马车上看着在他枪下的一层一层的尸体,他泪水模糊了……科林诺夫少校走过去,直盯着麦里科夫,严正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非常残忍,你是不是很后悔?”
“不,我不后悔!”麦里科夫只能够机械地回答。
“这只是开始…”波尔科乔夫严酷地说道,“我们哥萨克要生存,永远地生存,就要这样做,就要彻底地干掉俄罗斯人,这样我们才有生存的空间,现在,上天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就不应该错过,不由我们哥萨克永远是俄罗斯人的奴仆!”
皮里多诺夫骑马过来,高高坐在马上,说道:“好样的麦里科夫,不愧是哥萨克人,不过,现在我们又有任务了,中**队又俘获了一批俘虏,叫我们去接收,估计这个冬天咱们有得忙了。”
“苏俄中央的那些头头都是猪,人家中**队本来已经打算冬眠了,他们却非要去招惹他们,好吧,现在人家不收手了…我看圣彼得堡在这个冬天恐怕也保不住,咱们的活计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