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离开后，秦芷茹将屋里侍候的众人，迫不及待地遣了出去，只让肖嬷嬷和春枝两心腹留了下来。
“门口是谁在把风？怎么都进院里才出声提醒咱们里边？”秦芷茹一脸阴郁，盯着贴身丫鬟的眼神里蕴含责怪之意。
春枝见状，忙伏下身子请罪：“请夫人恕罪，是奴婢失职。刚才奴婢到厨房查看您的汤药去了。”
秦芷茹面上微霁，对肖嬷嬷再三叮嘱：“离府的危机虽然已经过去，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舅父那边还有可能出其它变故。”
一听这话，春枝甚为不解，问道：“不是说，是那位主动退让的吗？舅老爷那边，不过是借坡下驴，还能有什么变故？又不是咱们找人上门逼迫她的！”
秦芷茹没有言语，只朝肖嬷嬷望了一眼。
后者忙将前尘往事，跟对方解释了一遍：“春姑娘有所不知，那位能到撷趣园，据说是文大人的功劳。她去的前一天，施大人特意找到她的父亲，郎舅俩一同到园子里探病。第二天就传出大少爷不肯回齐府的传闻。这里面的蹊跷外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清楚？若她不是迫于压力，哪会到了这等时候，才想着要对咱们退让？”
肖嬷嬷的解释，让春枝越发糊涂了。
“为何文大人要这样做？难道他就忍心见到自己外孙成没爹的孩子？”受道听途说流言的影响，之前春枝以为，文大人此番进京，就是替女儿讨公道来的。
毕竟，能迫使朝廷修改法典，首创“休夫”之举的父亲，自然不会让女儿吃亏的。而之前，两边胜负未分，他怎地就妥协了呢？
肖嬷嬷虽然振振有词，春枝还是不肯相信。
“这个呀……”肖婆子起了头，随后朝秦芷茹那边望去，见对方并无没阻止她继续下去的意思，便开始跟春枝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道这是文大人的本意？”她神秘兮兮朝窗口扫了一眼，随后对春枝解释道，“你道施大人是谁派去看望舅老爷的？懂清这个疑团就该知道，让那边做出让步，出自何方的主张了！”说完，她怕春枝还听不懂，特意朝紫禁城方向指了指。
“嬷嬷的意思，莫是上头的意思？”这则消息，让春枝有些讶然，“这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位颇为敬重他姨母吗？”
肖嬷嬷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地说道：“江山和亲情，孰重孰轻，一目了然。那位也是吃了苦才回到高位上的。再舍不得，为了大局也得忍痛相让，谁叫他如今地位不稳，手下没多少可用之人。咱们舅老爷和老爷身后，可是有一大帮子饱学之士。”
春枝没肖嬷嬷的阅历多，这番话她自然没完全明白。但是，核心的意思她还是听懂了。
那便是新朝初立，朝廷亟需选贤，以便让各衙门运作起来，而这些恰恰是苏秦两家优势所在。所以，在“两女争一夫”的拉据战中，陛下选择退让，迫使文家那位退出。不仅如此，还特特遣他们回到南边去，省得留在京师，以后扯出更多的纠葛。
想明白这些关节，春枝不由得喜出望外。
难怪小姐得到消息后，身子恢复得如此迅速。
这铁板订钉的事，无论放在谁那里，都是值得庆贺的大喜讯。
“老奴琢磨小姐的意思，是怕被有心人传到外头去，到时不仅舅老爷下不来台，宫里那位面上也不好看……”说到这里，肖嬷嬷朝秦芷茹的背影扫了一眼，见她的身形并未挪动，遂放开胆子继续道，“等一下，你把咱们院子里侍候的，都召集起来训训话，让她们警醒一些，不能再发生类似今日的事了。”
听出肖嬷嬷话里的郑重之意，春枝表情跟着凝重起来。
交待完毕，肖嬷嬷似是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回头你跟秋意交待一声，让她多去四处走动走动，帮着探听各处的反应。尤其碧波园那边的。最好摸清国公爷对此事的态度。”
她的话音刚落，春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肖嬷嬷的担忧，她哪能不明白？
之前，她们从柯姨娘口中听说，为了预防她们离开后府内生乱，国公爷特意要将八爷的亲事提前办了。如今，自己这边不用离开了，往后府里事务，该如何安排，长房那边定然得重新安排。
想到这里，春枝突然想先前，柯氏提到三房新生儿的长相时瞬间的失神，以及后来尴尬的笑容。
“您不说，春儿险些忘了。您有没觉得，柯姨娘提到耿哥儿像谁时，表情有些古怪。”肖嬷嬷的告诫，让春枝提高了警惕，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怀疑，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有什么古怪的？”显然，肖嬷嬷没弄懂她话中的意思。
“就是……呃，就是柯姨娘的意思，好似跟五爷的长子相像的，并不是二少爷，而是另有其人……”春枝话音刚落，秦芷茹倏地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你先前发现了什么？”秦芷茹突然从床榻坐立起来，声色俱厉地朝春枝喝问道。
主子突然的质问，不仅把春枝吓了一跳，就连肖嬷嬷也是一脸愕然。
两人的异状，秦芷茹随后就意识到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临时找了个借口。
“她是想说，跟聆哥儿长得相像吧？！她那点花花肠子，别人不清楚，本夫人还能不明白……”秦芷如的解释，引得肖嬷嬷和春枝面面相觑。
她俩怔愣数息后，异口同声地问道：“柯姨娘是不想放开管家的事？”
见她们回过味来了，秦芷借坡下驴地解释道：“这是当然了！你们也不想想，当初她嫁进来，所为的是什么？还有，她在邯郸那帮穷亲戚，都指着她能做主后，到宁国府来打秋风呢！”
原来是这样！
肖嬷嬷和春枝对视一眼，先后都叹息起来。
尤其是前者，叹气之余，对秦芷茹劝道：“她有这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不然，当初如花般的良家女，凭什么要从侧门抬进来，给人当姨娘？还不是冲着富贵荣华来的……”
秦芷茹点点头：“她既然喜欢揽权，舍不得放手，本夫人就成全她。等府里其他人都看不过眼时，咱们不必争，自然有的是机会收回……”
听到秦芷茹的打算，肖嬷嬷不禁喜出望外：“小姐您能这样想，再合适不过了。姑爷未回来之前，咱们四房只能韬光养晦。就算太夫人把打理中馈的事交到您手里，您也不能贸然接了。毕竟，如今您身份不大合适了……”
秦芷茹闻言，点了点头，转个身对自己乳娘承诺道：“奶娘请放心！经历沧州那件事，我不会再莽撞了。毕竟，相公会不会回来，谁也不清楚。不管怎样，不能先树太多敌人了。”
看到自家小姐的转变，肖嬷嬷喜不自禁，她正要夸上几句，就见春枝走过来，告罪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晚上，春枝回院子的时候，秦芷茹已经歇下了。
春枝只得把肖嬷嬷叫到外间，向她禀报自己从各院中听来的最新消息。
“柯姨娘当时那话，说的果然不是咱们二少爷。她所指的，是马上要离京的那位……”说完这些，春枝一脸苦笑地瞅着眼前的老仆妇。
得到准信，肖嬷嬷面色一沉，压低声音嘱咐道：“这事你心里清楚就成了，千万不让小姐知道了，省得她心里又放不下了！”
春枝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感叹道：“到底离开得不甘心，竟然在亲友间散布这样的说法。跟将军府那边的小少爷长得再像又能如何？难不成三老太爷还能从西北边关赶来给她撑腰，把这陛下都决定了的事给重新扭转过来？”
肖嬷嬷听说，扫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你这小蹄子想得多！她把话都放出来了，哪里是能反悔的！再说了，若真是陛下的意思，就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春枝却不这样认为：“那可说不定！若三太夫人极力挽留，像她们刚回京的那会儿，住到将军府给老人家做伴去，也不是不可能的。说不定，有人放出这话，就是为以后食言而留的借口……”
肖嬷嬷摆了摆手：“此去他们是为了已故的文夫人移坟。文大人的奏章里都讲清楚了，他还能欺君不成？！依我看呀，刚生出来的那位，跟大少爷长得相像并不出奇。毕竟血脉相连！你别忘了，五爷不仅是姑爷的堂弟，同时又是那人的亲表弟。这两厢一结合呀，自然比咱们二少爷更像一些。”
经对方如此一解释，春枝也就释然了：“嬷嬷说的极是！春儿说句心里话，咱们二少爷长得确实不大像齐家人，跟小姐也不像，反而跟舅太爷和表舅爷比较像。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隔代像或者外甥多像舅吧？！”
春枝的信口胡诌，立即招致肖嬷嬷的笑骂：“外甥多像舅，也是跟秦家几位舅爷相像，哪有反而跟表舅或者舅公长得像的？”
两人在外面打趣，却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们的话被里面尚未入眠的秦芷茹听了个真真切切。
打从这日以后，此事就成了她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阴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