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不如夏日那似乎会灼伤一切的灼热,也不似冬天带着几分冷气,她是明媚而温和的,就跟树梢那金黄色的叶子一样,有着一种温和的热情,
一顶青布小轿走在碎石路上,除了抬轿的两个小厮之外,旁边的少女也是极美貌温柔的。
正在花丛中剪一丛菊花的窦乐心垂下头来,手腕微微一动,咔嚓一声,便将一支墨菊剪了下来放在一旁的花篮里,花篮里已经有了三四支菊花,刚刚离开枝头的菊花格外娇嫩,伸手挽起篮子,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小道上经过的人一样,转身朝着花丛更深处行去。
窦端云挑起帘子,看着那隐没在了花丛中的少女,不动声色的将帘子放了下来。
颠簸了一路,就听箜篌说道;“到了。”
箜篌转身挑起帘子,也许是因为阳光乍然泻进来的缘故,窦端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才伸出手去扶住箜篌的手下了轿子。
看着眼前的院落,窦端云低头,眼中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就听箜篌低声道;“夫人念叨你的紧,听说你出关了,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好菜,说要给你补补身子。”
那样娇贵的身份,但是偏偏对窦端云说不出的宠爱,明明是个女儿呢。
箜篌的口气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羡慕。
自己也要许人了,虽然主母厚道,但是终是不能和窦端云比的,所以就算是以箜篌的性子,语气中也不由多了一丝羡慕之意。
这个世界,女儿的尊贵是远远不及男儿的,但是偏偏出了窦端云这么一个异类,老祖宗那一脉倒也罢了,箜篌倒是看的清清楚楚,窦氏对窦端云简直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十年来唯有窦端云一个命根子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有了身孕还这般疼宠着窦端云,听说窦端云闭关,就巴巴的准备材料开始吊汤,一旦出关,立即亲自下厨准备了饭菜派了轿子去将窦端云接过来……
有些羡慕的偷偷望了窦端云一眼,只见阳光下少女肌肤如玉,听她说话,嘴角却似笑非笑的勾起一个弧度,明明应该是少女极美丽的笑颜,但是看在眼里,却莫名的觉得心中一冷,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便将头垂了下去。
窦端云进门就看到大肚子的妇人靠在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别秋阳照的困倦,双眼微闭,似乎已经入睡,一只手却极为安然的放在小腹上,透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
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慢走到榻旁,细细的看着窦氏。
明明已经是生育过一个女儿的妇人,腹中还有一个更小的,但是却仍然肌肤细嫩,眉目如画,和多年前比起来,也不过是更添了一些成熟的风云。
在最初的记忆中,在她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因病而丧,父亲带着自己流落他乡。
窦端云抿了抿唇,走到椅子旁边,捡了弹墨青缎椅袱,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却仍然直勾勾的盯着仍在沉睡的窦氏。
箜篌望了望窦氏,又望了望窦端云,低低的唤了一声,窦端云才似乎回过神来,冲箜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窦氏轻吟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见光头已经和先前大是不同,一睁眼就看见绿衣少女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眼睛里有着复杂的感情,却在窦氏完全睁开的时候完全的掩去,最后落进窦氏眼底的,就是一片明澈清亮的黑。
窦氏心知自己容易困倦,只怕是在等窦端云的时候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低头却见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羊毛毯子,将毯子放在一旁,问了时辰,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不由望向窦端云道;“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窦端云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一脸温柔怜爱的窦氏笑道;“不过是见母亲睡得好,不忍扰了母亲清眠罢了。”
窦氏叹了口气,道;“只怕菜都冷了。”
箜篌在旁边殷勤的柔声说道;“都在炉子上温着呢。”
窦氏伸手支住额头,将桌子上的汤水一推,低声道:“虽然温着,但是过了火头总是不好的。”
窦端云伸手喝了一口茶水,柔声道;“母亲做的菜,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箜篌,吩咐上菜吧”
窦氏笑着瞥了箜篌一眼,道;“这些丫头,就是嘴碎,是箜篌跟你说的吧。”
窦端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还是箜篌笑着说了一句;“也只有夫人这样怜爱小姐。”便转身去主持上菜。
窦端云听她说话,抬头望了窦氏一眼,却见她满眼都是宠爱怜惜,不由又低下头去笑了一声。
不一时饭菜送上来,虽然比不上平时送到碧桐楼的华丽精美,但是也色香味俱全。
窦氏见窦端云裹在一袭绿衣里,看上去实在娇小的可怜,又想起女儿即将出嫁,只频频为窦端云布菜,在窦端云的碗里堆了老高一堆。
窦端云默默的将那饭菜尽数吞咽了下去,倒是让箜篌有些吃惊了,小姐这样小的身子,怎么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大概是晚了一个小时用膳所以饿的狠了一些?
窦氏问了几句,窦端云都一一答了,一顿饭虽然不说吃得十分热切,但是也自然有着一股安静和美的家庭气息。
等撤下饭菜的时候,窦氏虽然还是极为高兴,但是脸上却多了一丝疲累之色,窦端云见窦氏疲累,便微微一笑,起身告辞了。
窦氏倒有些不舍,叹了口气道;“这两三个月来,我见你的次数,都可以用手指数出来了。”话语里就不由多了一丝哀怨之意。
窦端云一顿,眼中冷芒掠过,让箜篌几乎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就见窦端云嫣然一笑道;“母亲你想多了,不过是母亲最近应该安心养胎,不想让母亲为我伤神罢了。”眼睛却落在窦氏的小腹上,那里的肚子已经很显眼里,虽然没有她在时之幻境里看见的那么恐怖,但是……想到时之幻境,窦端云的心力莫名抽搐了一下,她有顿了顿,深吸了两口气,才又柔声道;“母亲如今却要多为弟弟考虑一番,现在应该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才是。”
窦氏却笑了笑道;“这世间除了你和你弟弟,还有谁比你们两个更亲密,以后你们确实要互相依靠才是。”
一般来说,父母总是比儿女走的早些,窦氏说出这话,也是正常。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
如果窦家都不给窦端云撑腰,一旦窦天章夫妻撒手而去,窦家落在分家手里,窦端云纵然嫁了出去,那叶家纵然厚道,也终不会那样的尊贵。
窦端云望了窦氏一眼,无声的笑了笑,点头应是。
两母女又絮絮的说了一会儿话,见窦氏脸上的倦色越来越重,说的话也零零落落的,眼看着窦氏睡了过去,窦端云出神的望了窦氏一会,才吩咐箜篌好好照顾窦氏,自己才悄无声息的慢慢退了出去。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个瓶子,瓶子倒是好花瓶,上等的青花花鸟瓶子,只是瓶中却只是孤零零的插着一支新鲜的墨菊,窦端云挑了挑眉,玉香上前走了两步,笑道;“心小姐见这墨菊长得好,特意给小姐送来的。”
窦端云点了点头,将那花瓶接在手里,上了轿子。
玉香目送窦端云离开之后,才扭头望了一眼屋舍,却又极快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轿子里的窦端云摩挲中手里的花瓶,感觉掌心冰冷的触感,低声笑道;“你看,谁也没有我母亲对我这般好。”
谁不知道窦氏将窦端云视若命根一般,千娇万惯,好得好像窦氏整个人,都是为了她窦端云存在一般。
唯一能听到她说话的止水,只是冷哼了一声。
***
这里曾经翠竹千竿,无论是轻风还是箫声,都是极为温柔的。
但是如今那温柔的轻风里,却戴上了浓重的腥气,曾经蹲在附近偷偷听着那箫声的小兽们都寒毛直竖,远远的望着竹林的中间。
小青看着自己的儿子,青衣女子的上半身还是人类的妩媚妖娆,但是下半身却已经变回了原形,盘旋在她素日惯睡的那一坨巨大青石上,虽然脸上仍然带着颠倒众生的妖娆微笑,但是一双眼睛的瞳孔却是竖立的!竖立的兽瞳担心的望着在紫竹林中发疯的儿子。
“啪。”粗大的蛇尾一甩,又是一片翠竹被活生生的折断,一条巨大的青蛇在紫竹林中不断的翻滚着,仿佛承受着极为重大的痛苦一般,他身上时隐时现着不同的力量。
纯净而金黄的佛光,又有青色的妖气,佛光和妖气互相拼斗,以青蛇的身躯为战场,一时是佛光压制住了妖气,一时却是妖气压住了佛光。
两种完全不同的属性互相拼斗带来的是将身躯寸寸撕裂的痛楚,但是只是痛到了极处,才会有从牙缝间泄露出的呻吟。
伴随着一声疯狂的咆哮,小青眼睛里的担心,却又浓重了几分。
但是她的表情,仍然是坚毅而果决的。
你会撑过去的,你会撑过去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