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子手里握着黑色的石头,站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心中忐忑不安。
他的视线停在街边一间屋子的门旁。在那里,有一块一人高的黑色石头,形状跟自己手里的石头很像。而且,在那块石头上,也刻着一个“藏”字。
那是一个模型。
白发男子还在犹豫。他不知道,这块石头的模型是否是一种召唤,召唤所有拥有黑色藏字石的人来到。只是,他却无法忆起关于这块石头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拥有它,也不知道它的用途。
“去吧,去查证你的身份。”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我的身份?我是谁?”他低下头看手里的石头。“这块石头,是我的标志吗?”
“去吧,去询问,我到底是谁。”
脚步开始移动。心里在猜测,自己是怎样的人,有多少人拥有这样的石头,这是否是一个神秘的组织。
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只脚将要跨进房屋开着的大门。门内是空旷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看看白发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兴奋。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白发人的手,将黑色的石头也包裹住了。
“哥,你怎么又乱跑呢?该吃药了,快跟我回去吧。医生说,不吃药病就不会好。乖,跟我回家去吃药。”黑衣男子抓紧白发男子的手,把他向后拖。
白发男子转头看着他,说:“谁是你哥?我们很熟吗?”
“你这个祸星,谁跟你熟?”黑衣男子心里说,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哥,快跟我回去吧。医生说了,一定要按时吃药。”
房里的男人走了过来,有些生气地问黑衣男子:“你们是做什么的?吵什么吵?”
白发人想要挣脱黑衣男子的手,黑衣男子却挡在了他之前,对走过来的男人抱歉地点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啊,我哥从小脑子就摔坏了,经常到处跑。对不起,打扰了,我马上带他回家吃药。”
“脑子坏了?”男人盯着白发男子。
“没错,从马车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你看,他这么年轻,头发都白了。医生说,这就是脑子坏死的特征。对不起啊,打扰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白发男子正要说话,黑衣男子扭过头来对他使了个眼色。
“对不起,打扰了。”黑衣男子说着,把白发男子拉走了。
走回到喧嚣的街上,黑衣男子的手依然扣着白发男子的手以及他手中的石头。白发男子甩开他的手,瞪着他说:“你闹够了吗?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
黑衣男子依然嬉皮笑脸,他看看周围的人群,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好几步,再回头时,白发人依旧站在原地。他走回来,说:“我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救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可以再回到那个房子去。”
白发人点点头,“走吧,我跟着你。”
黑衣男子带着白发男子穿过人群,走到了城池东侧的城楼下。白发男子看看开着的城门,问:“我们,出城?”
“别问,跟着我就是了。只要是城里,都不安全。”
两个人出了城。
再向前,是一片黑色的废墟。断墙残垣,与丛生的杂草勾勒出一个古老城市的剪影。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些塔楼的痕迹,以及石制地板上尊贵复杂的刻纹。这座古老城池的遗迹,约有望神城的一半大。
“这里,安全?”白发男子问。
黑衣男子又向废墟里走了几步,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没错,这里很安全。虽然这里没有高墙的遮掩,可是平时,即使白天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因为传闻这里经常闹鬼。”
白发男子手心出了一层汗。
“过来,坐着说。”黑衣男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白发男子走过去,却没有坐下。他指着黑衣男子坐着的石头,说:“上面,有字。”
黑衣男子微微挪动一下,低下头去。用手拂去石头上的灰土,露出几个文字:梦V墓志铭。
“天,这是座墓碑,真晦气!”黑衣男子皱着眉头骂,却没有要换个地方坐的意思。
“你说吧,关于这个石头。”白发男子把石头递过去。
黑衣男子接过石头,在手掌中翻动着。“嘿嘿,又到我手上了。”他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就不和你抢得尘土满天飞了。”
“你知道什么吗?”白发男子无心和他玩笑。
“我不知道关于它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你不能带着这块石头去那座房子。半个月前,我跟着一个客户在望神城转了半天,最后他站在那座房子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就走了进去。”
“怎么了?”
“我也跟了过去,只是没有进门。远远的,我看到客户把一个什么东西交给了房子里的男人——现在我想他交出的就是一块有字的石头——接着,从门后走出了好几个持剑的人,我的客户……”黑衣男子没有说下去。
“你是说,他们故意把拥有这块石头的人引去,然后……杀死?”
“目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白发男子显得有些疑惑。
黑衣男子低下头去,用手揉自己的膝盖。“这个问题,你不要问我。如果想知道,你回到那座房子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么,你为什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救你,可能是我脑子坏了。你不知道,当时我骗那个男人说你是我哥的时候,吓得我心跳速度一下窜上了顶点。我还年轻,还没享受到人世间许多美好的事情,比如谈恋爱,比如……”
“那么,谢谢你。”白发男子显然不想听他继续唠叨下去。
“不谢不谢,算是运气不好交个朋友吧。”
“运气不好?”黑衣男子的措辞总是让白发男子感到意外。
“是,运气不好。为了你我差点把小命搭进去。我还年轻,还没享受到很多美妙的事情呢。我叫炼舞,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男子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显得心不在焉。
“我的名字,不知道。”
“不知道?这名字新鲜……”黑衣男子笑了,“不对,你是说,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更新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失忆了。”想了好久,才想到“失忆”这个词。
炼舞翻动手中的石头,说:“我想你一定是一个什么组织里的人。你们组织的名字应该就叫做‘藏’,而‘顾幽’,应该就是你的名字了。”
“那么,为什么我的名字不是‘藏’?”
“就一个字?那叫着多暧昧啊,有些肉麻。”
“那会不会是‘藏顾幽’?‘藏’是姓氏?”
“这名字真难听,我觉得还是‘顾幽’好,而且两个字比三个字简单。”黑衣男子说得头头是道。他把石头交回给白发男子,说:“把它放好,以后你就有名字了,‘顾幽’。虽然比起我的名字要难听好几倍,不过你要学会坚强地面对现实啊。”
顾幽微微点头,将石头塞到皮带里。他的衣服没有口袋,就这里能放东西。
远处,古城废墟的边缘,四名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士正在巡逻。
顾幽突然想起几天前问路时被骑士袭击的事情,他一直想不透对方为什么会没有原由地对自己下死手。他问炼舞:“那些骑士究竟是什么人?”
炼舞没有抬头,似乎还不知道废墟边缘有骑士。他想也不想就说:“他们是光之骑士团的,是圣城的守卫。不过,也是垃圾骑士。我听过这样一个顺口溜,光之骑士,一打就死。”刚说完,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四个骑士像是听到了,拉住马,向这边看。
“有必要这么大声吗?”顾幽说。
“没事没事,在这里连鬼都没有,说说也无妨。跟我一起说,光之骑士,一打就死。光之骑士,一打就死……”一边说,一边肆无忌惮地大笑。
骑士们拍打着马,向废墟里走来。
顾幽走到离炼舞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对炼舞说:“他们听到了。”
“他们?谁们?”炼舞还在笑。
“他们走过来了。”
当炼舞发觉有骑士时,骑士们已经把他围了起来。“混小子,你刚才说什么?”为首的一个问。
“顾幽,你怎么不告诉我有骑士在啊?”炼舞大喊。
“我早就说叫你不要那么大声的啊。”
为首的骑士说:“别这么多废话,小子你活腻了是吗?”
“顾幽,你不是很能打吗?跑那么远干什么,帮忙啊。”
骑士们拔出了长剑。炼舞赶忙说:“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不是在叫他帮忙,我的意思是说让他把钱都交出来请各位喝茶……别……别动手啊……”
“今天我们就要看看是谁一打就死。”为首的骑士举起长剑。
“不……不要杀我……我告诉你们是谁杀了红袍主教……不要杀我……”
骑士平静了下来,“说,是谁。如果你乱说话……我想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是他,是他杀了红袍主教。”炼舞的手指向顾幽。
为首的骑士扭过头去看看顾幽,然后对其他三名骑士说:“你们看好这小子。”说完,拉着缰绳,战马向顾幽走过去。
剩下的三名骑士将炼舞围在中间,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匹马将马嘴冲着炼舞的脸,时不时喷出一股带着水雾的气体。炼舞使足了劲闭气,可是马也使足了劲喷气。炼舞把脸转向一边,马也得意地凑了过去,向炼舞的脸喷出湿润微热的气体,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炼舞在心里骂着,真想随手给这匹可恶的臭马一个耳光。可是迫于马上的骑士的威严,只好把气愤憋在心底。
“要不是你主人有武器,我今天非把你嘴巴给打肿不可。”
终于,炼舞忍受不了了,对着骑士喊了一句:“骑士大人,你的马口臭,把它弄开行吗?”
“闭嘴!”骑士们的长剑离他又近了几寸。
另一边,骑士走近了顾幽。顾幽赶忙摆着手解释:“他乱说的,我没有杀人。”
骑士看到顾幽摇摆的时候露出了头发里的血块。他说:“乖乖地跟我们走一趟,不要浪费我太多时间和精力。”
“我又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跟你们走?”顾幽后退几步。他心虚,因为他杀了一个和面前的骑士同样装束的人,虽然是对方无礼在先。
“不要狡辩,不然,死。”骑士说着,长剑却已经划了出去。
顾幽再后退一步,突然蹲下身子,从杂草丛中捡起一根手臂粗细、近一人长的木棍。他低吼一声,握紧木棍横扫过去。木棍重重落在马的侧身,战马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侧翻倒地。骑士的身子翻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刚抓住剑柄站起来,木棍再次横扫过来,打在他的脑侧。头盔被打飞了,骑士的额头上滑下几缕鲜血,然后歪倒下去。
“哈哈,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快去帮你们老大啊!”炼舞拍着手说,顺便又给了那讨厌的马一耳光。
三名骑士不再管炼舞,向顾幽冲过去。
炼舞捡起一块石头,想砸骑士,可是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太重。于是换了一块小一点的石头,夸张地挥舞着手将石头扔了出去。
石块飞向其中一个骑士的后脑,却从脑边掠了过去,落向顾幽。
“哎呀,这破手法。”炼舞说着又蹲下身子寻找大小合适的石头。
石头落向顾幽,顾幽挥舞着木棍,击打在石头上。石头被弹回,重重打中一个骑士的头部。虽然有头盔的保护,可是骑士依然被打伤,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向后倒去,落下了战马。
接着,顾幽蹲下身去又一个贴着地的横扫,一匹战马的腿骨一声脆响倒了下去,马上的骑士还没有坠地头部就被木棍击中,倒到地上后不动了。
最后一个骑士的战马腿陷在了废墟的坑坳里摔倒了,骑士被惯性甩飞了好高。落到地上后,骑士甚至连剑都没捡就连滚带爬地向着望神城的方向跑。炼舞看准时机站到骑士身前,阴笑着说:“刚才你们不是很威武的吗?”他举起拳头砸在骑士的头上。
头盔被敲出一阵瓮声瓮气的声响,而炼舞左手揉搓着右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骑士也举起了拳头,他发觉面前这个人比较好欺负,却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敌人。
拳头还没挥出,木棍将他扫倒在地。
炼舞踢了地上的骑士一脚,狠狠地说:“我还没用绝招,你怎么就倒了?顾幽,你真不够意思,已经打倒了三个骑士了,再怎么也要给我留一个啊。”说着,蹲了下去,手指触到骑士的鼻尖。
“你做什么?”顾幽扔下木棍,问。
炼舞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其他三个骑士身边,对他们分别做了同样的动作。
“你做什么?”顾幽走了过去。
炼舞指着脚下的骑士说:“这四个人都还有气,要不你加多加几下?”
“杀人?我不想杀人。”
“你今天不杀他们,以后他们要是认出我们可不会放过我们啊。我还好,长相虽然帅气但是比较大众化。而你,你看看你自己,白头发,白眼睛。这么明显的特征,这么古怪,你想他们忘记你都难。”
“我不杀人。”顾幽执拗地说。
“那随你吧,反正你以后要多小心了。”炼舞用脚尖把地上的一个头盔勾近,然后一脚踢了上去。头盔被踢远,在凹凸不平的乱石堆里撞出一连串的轻响。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炼舞弯起嘴角笑笑,说:“现在嘛,把他们几个埋了。”
顾幽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活埋?”
炼舞抓着顾幽的肩膀,说:“跟你开玩笑的,现在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要不等他们的同伙来了又得打一架了。”
顾幽点点头,把肩膀上那只手拿开,说:“我跟着你走。”
炼舞带着顾幽向与城池相反的方向走去,沿着高草间不明显的小路,一直走到由无数参天大树构成的森林里。
“我们要去哪里?”顾幽原以为炼舞会带自己去另一座城市,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已经远离人烟了。
“到了,到家了。”炼舞停在一棵粗到五人才能合抱的树干旁。
“家?”顾幽在大脑里搜索,他怀疑自己大脑里的“家”的意思是错误的。他认为“家”是一座房子,可是炼舞所说的“家”却是没有人的森林。
“对啊,家。”炼舞说。
“什么是家?”
这个问题让炼舞汗颜。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家嘛,家……家就是……就是住的地方咯。”
顾幽想,自己大脑里“家”的释意没有错。但是,为什么炼舞住的地方不是一座房子而是森林呢?
炼舞小声说:“你该去小学里补习一下文化知识了。”
或许,某些人喜欢住在森林吧,比如炼舞,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怪人。顾幽想着,坐到了大树之下,说:“我累了,想睡觉。”
“你就睡这里?”换成炼舞诧异了。
“你不是说到家了吗?”顾幽站了起来。
炼舞指着树顶,说:“家在上面。走吧,累了一天,该休息了。”说完,炼舞双手抓着粗糙的树干就向上攀爬。虽然树干笔直向上延伸,可是炼舞的动作却如同在平地行走一样随意自如。
“喂,我不会爬树。”顾幽抚摩着树干,对已经爬了近十米高的炼舞喊。
炼舞双手抓空,脚蹬紧树干却依然没有使身体恢复平衡,一下从树上跌了下来。在空中,他的身体旋转了半周然后平稳地落到草丛里。动作十分娴熟。
炼舞站起来就喊:“你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完好吗?不要当我在高空的时候打击我了,很危险的啊!”
“我不会爬树。”顾幽说。
炼舞想想,说:“乱了,全乱了。你怎么会跟着我到我家来的?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既然来了,本来可以请你上我家喝茶的,可是你却不会爬树。天色也不早了,那么,你就早点回去吧。去城里住旅店,环境幽雅,舒适。去吧,快去。”
“但是,我没钱。”
炼舞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自言自语似地说:“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昨晚的梦做得也不是很糟糕啊,但是今天怎么这么晦气啊?看了老半天的客户是个穷光蛋,而我还神经过敏救了他,但最后,他竟然向我要钱……”
“你是贼?”顾幽终于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贼?我不是贼,我是刺客。”炼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一只手捏着袋子底部,将钱袋里的两个圆形的红色透明石片倒在了另一只手上。他把红色的石片递给顾幽,说:“拿去,节约点花。真希望下次不要再遇到你。”
“这么少?”
“少?”炼舞觉得头晕,“这是红魔晶,一个可以换一百个蓝魔晶,也就是相当于一百块钱。我努力工作了大半年才存这么多,你竟然说少?你该上幼儿班去补习了。”
“哦,一个,一百块。”顾幽重复一遍,将红魔晶握到手中,“我会还给你。”
“别,千万别。最好是马上忘了我。”
“那么……再见。”顾幽说完,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再见?最好是永别啊。”炼舞瘪了瘪嘴,小声嘀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