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汉人的传统风俗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习俗,“七七祭”,每逢亡者临终后的第七天进行一次祭祀,俗称“做七”也叫“过七”。
民间谚云:“死者不撞七,活的没得吃”。又有谚云:“男怕撞头,女怕撞脚。”民间认为,男撞头七,女撞断七,死者yīn魂在yīn司要受莫大痛苦,但对生者来是好事。民间还认为,死者无七可撞,属不吉利,生者会有大难。男撞头七,女撞断七,则要请道士施法,生者要做法事帮助亡者解除痛苦,不然亡者受难,生者不佑,帮亡者做了法事之后,生者会更加得到上天及亡者的护佑。
这是接引亡者的习俗,也是告慰亡者的礼仪,“礼仪之邦”的就是中国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而人们对这种风俗的敬畏和遵从也已经深入骨髓,即使是曾经经历了破四旧,打倒了牛鬼蛇神的共和国,葬礼仪式已经将很多繁琐的习俗简化,但是,“过七”,它却依然如旧,顽强的而又坚定的存在于社会中。
但是,在洛杉矶,在这刚刚经历了浩劫的唐人街,却有不少丧生的可怜人身后却得不到这样的慰藉。
唐人街并非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毁了,其中有个别砖石结构的住房虽然被损,虽然被大火炙烤的黑纹遍布但它依然矗立,杨彦昌他们正在其中一座相对来还算完整的房子里默默地看着面前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棺木。
这些西式棺材都是用普通木料制成的,做工倒还可以,里边是一具具用白布覆面的尸体,没有寿衣,没有香蜡,每只棺材前的地上或多或少也只有几个馒头算作贡品。
一只又一只的棺材静静的放在他的眼前,而在棺材的前头是也只有一个个更加安静的华人,他们面sè苍白,无助,茫然,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可怕的木头匣子。
“昨天刚好是这些死者的头七,他们没有下葬,也就只能在这将就将就了…”赵有福幽幽的道。
方三才接口道:“这些棺材都是我们从洛杉矶公墓那边买的,唐人街的棺材铺子是做家具的刘木匠几个月前才刚刚开的,不过这场火一烧那都成了一片飞灰。”
“这里只十九具棺材还没下葬了,他们都是有亲人的,还有些是被相亲安排火化的,他们准备找金山那边的商人顺带运送回国,总算落叶归根,有个下落。而至于既没有血亲又没有乡邻的那些可怜人,我们兄弟和唐人街的那些街坊一起动手把他们埋了,法官可以埋到公墓去,但咱们可不稀罕,当年修路的华工辛苦到死,最终也不能入那劳什子公墓,被那些人草草埋在了野地里,现在他们像这样干无非是想安慰安慰咱们罢了?这么多人命难道就只值那他们眼里的‘恩惠’吗?咱们唐人是命贱!被人骂被人打,也没人出头,但还不至于贱到这份上!”
方三才显然对洛杉矶这边的事情了解的很清楚,任何关于华人的事情他都了然于胸。
“这些怎么办?”杨彦昌皱着眉头问道,距离事件爆发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但这些人却依然被安置在这里,这几天天气大好,但也正因为这样,从尸体上竟能闻到一些异味,让人作呕,更让人悲哀。
方三才瞧了瞧屋里的那些人,拉着大伙出门,低声道:“我也想让他们把人埋了,搁在这实在不像回事,但是他们不肯啊!这些最近两年才搬来的移民心里还有些幻想!”
“当初救援的兄弟不少就是我们在洛杉矶招募的,他们当时看到这情况目眦yù裂,一来就动手开枪打死打伤了几个正在施暴的家伙,若非急着救火恐怕伤亡更重,詹姆斯·伯恩斯那老家伙怕事态不受控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案子审理清楚,同时当机立断判定我们兄弟都是自卫,这才算稳定了人心!”
“但根子也就出在这了,咱们身后这些人一直在等着法院做出判决,他们要让亲人死的明明白白,不能死不瞑目。”
“但他们也不想想,当时那是紧急情况下法官为了求稳才做出的决定,而现在呢?现在他们根本就不怕咱们了,他们安排好了枪手,rìrì夜夜在这守着,就看咱能蹦跶出什么水花来?那些个白人互相包庇,当年死了那么些人,暴徒好几百,最后也不只判定了八个人有罪?而且那八个人关了没多久,现在不也在外逍遥?他们太天真了,也不想想都是谁让他们遭罪的。”
方三才颇有些无奈,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是他们信任咱们,他们觉得咱能给他们撑腰。”朱正方在一旁冷不丁的道。
“撑腰?怎么撑?我也想撑,但咱有那本钱吗?去杀人,报仇?的容易。你杀一个,我杀一个,洛杉矶有将近两万个白人,拼光了咱们所有人也杀不了几个?你刚刚不也劝那郭金章不要冲动吗?现在会风凉话了,啊?”
方三才抵着朱正方的胸口,他比对方稍微矮,只能抬着头瞪着对方,眼里布满血丝,有些骇人。“朱正方,是,当初商量的时候你是提出怕被人卸磨杀驴的想法,但别以为只有你是对的,放下武器先救火,双方暂时相安无事,这可也是咱一起做的决定,而且就算当时我们不这样干又能如何?嗯?你告诉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朱正方冷着脸,一把推开方三才,“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他们相信了咱们,以为咱们能给他们讨个公道,但是,他们信错人了!咱们什么也干不了!”
杨彦昌这才发现眼前这打从一见面就跟自己不太对路的汉子眼角有泪水滑过,他竟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火热的心!
“自家兄弟窝里斗算什么本事,我当初咋的?只要有心,只要咱们团结,没什么能难得住咱们,当年有多少敌人就被咱合伙斗翻了?”张开达拍拍二人的肩膀,鼓励道。
“不,张老大,你不懂的,虽然你带着咱们兄弟东北西跑,但你不知道近千人的生命都攥在自己手里是什么滋味,俺老方这辈子一开始自己只顾自己,后来跟你混,你就顾着俺,再后来跟着你又把命卖给这崽子跑到西部来,但这次却担了这样的责任,咱担不起啊,咱没用,咱辜负了他们还不敢明。”
近十天来承受了巨大压力的方三才这一刻终于流露出他的脆弱。
杨彦昌动了动嘴,却颓然发现这时无论自己什么也显得分外无力,心里自嘲“你也就是个崽子了。”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转身看去不远处一队白人正往这边而来。
方三才刚刚擦了擦脸,那些人就已经和他们没有几步距离了,他微红的眼睛看了看那支队伍前被人拥簇着的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白人,和朱正方互相看看,两个人大步迎了上去,“尊敬的**官先生,您终于来了,是案件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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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的事情很重要,虽然主角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但很多事情都会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发生。还有,不要看到对方的防范就以为主角不会反击,出气自然是要出气的,三言的信条是尽量贴近史实,情节合理有据,虽然做不到异域裂土这样高难度的事情,但也不是受气包,放心往后更jīng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