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天生的目光,我的心软了。
他也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吧?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原谅他曾经对我的背叛?这其实是个很难的抉择,我知道的,一阵又一阵没来由的疼痛撕裂了我的心,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沸水里的豆腐脑,我正小心翼翼的用木勺子将它舀起来,放到嘴里,咽下去。好吧,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随风而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呢喃着,我不想让李天生死,如同不想让江少品死一样。
可是,李天生在这个时候说了一些话,我的那些有关他的新幻想在一霎那间破灭。
李天生缓缓的眯起了眼,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种打动我心的痛苦即刻被一种不该到来的冷峻替代了,他的目光深邃,就像在和黑夜交易。良久,他回望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紧紧抿着的嘴唇吐出了一句话,“我之所以那么做,不是出卖你,”他停了停,咬了咬嘴唇,“而是牺牲你。”
他话音刚落,我的头好比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棒子,立即“嗡嗡”作响,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罩子把我困到了中央,我只听见李天生接下来的一番话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没有任何稳定性,但我还是听到了耳朵里,只不过一副怔怔的模样。
“实话跟你说吧,成香,”李天生见我那样子,很沉痛的低声说道,“自从我们在江老爷子的黑宅子里意外的见了面,我当时是真心诚意的想让你离开那个鬼地方,可,你,你执意不走,还说要帮我,你知道吗?不走就意味着什么?”
我瞪着他,他也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接着说,“不走就是死路一条。”说到这里,他垂下了眼帘,“所以,所以,”他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所以我想利用你达到我接近江老爷子、刺探最高机密的目的,那样,你的死才会有意义,你才是真正的帮了我。”
我有些接受不了,微蹙眉头,一脸茫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瞧着他。李天生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看上去痛楚得不得了,他的声音极富情感,“成香,我们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摧毁江氏家族,替我姐姐报仇,救助那些无辜者吗?……”
我一听这话,刺耳之极,心里难受得要命,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我爆发了,对着他大声吼道,“李天生,你凭什么要牺牲我?我同意你要做牺牲了吗?你把我蒙在鼓里,就自作主张了?你就打算安排我的生死了?凭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你怎么那么自私?你干嘛不牺牲你自己?”
听了我愤怒的咆哮,李天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哑口无言了一小会儿,抬起眼怯怯的看着我,讪讪的回答说,“成香,这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吗?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这么做,必须作出牺牲的,不是吗?”
我简直快被他气得翻白眼了,气不打一处来,喉咙里面堵得慌,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接着说道,眼睛里满是坚决,“成香,如果牺牲我自己能够换来我们的最终胜利,我是会心甘情愿的接受牺牲的!我会毫不畏惧的迎接死神!”
“打住!打住!”我再也忍不住了,痛快淋漓的咒骂起来,“李天生,我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说的这每一句话都很伤人,很伤人!”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我赶紧止住他,继续说道,“什么都别说了!你说的是真话,是大实话,我都明白!可是,你的心里竟然有如此恶劣的想法,我很失望,很失望!为什么你总是要想着去利用别人?去算计别人?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放过?”
李天生欲言又止。
我心如针刺,极力忍耐着,对他说道,“我梅成香是小人物,死不足惜,但是,我不愿意莫名其妙的被人利用,尤其是被朋友利用!你知道吗?我的命掌握在我手里,谁也无权剥夺!我愿意为朋友牺牲,可我要知道真相,我不想死得那么冤,你明白吗?我承诺过你姐姐的魂灵,要替她报仇,排除万难我都会努力去做,你应该很清楚吧?”我的声音哽咽了,“李天生,不管是谁的命,都和你的命一样宝贵,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强迫他人做出牺牲!这样的深刻认识才是你和我、你和其他人同为盟友的前提!”
李天生皱起了眉头,他的脸煞白得厉害,他沉默了。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哀伤,他的声音也哽咽了,“成香,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好吗?我之所以把之前的想法和做法原原本本、毫不隐瞒的告诉你,我就是想要你原谅我,宽恕我的!我是真正想把你当成我的朋友的!你能够理解我的苦衷吗?”他低下了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这个一时之间的邪恶念头让我真的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它自始至终都是我心里的一个沉重的包袱,我对你做了那些可怕的出卖和背叛之后,事情并未像我预测的那样发展,反而,我愈加陷入到一个难以自拔的境地……”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身子发着抖,他望着我,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样子,喃喃的说道,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成香,我是一个傻瓜,真正意义上的傻瓜!竟然会有这样幼稚而无知的想法,竟然会为了迫切渴望得到的胜利而随意去践踏别人的生命,竟然会忍心牺牲自己的朋友,竟然会鬼迷心窍,想要永葆青春,靠出卖灵魂来换取秘方,竟然会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利,毫无原则的听命于江老爷子,为他恶毒的行为推波助澜,助纣为虐,去陷害我的朋友,置她于死地,我真是个混球!我不配做你的朋友!真的不配!”
他捂住了脸。
我悲哀的看着他,恍惚间,我也悲哀的看着我自己。
善恶一念,我们都会有五花八门的念头,不是吗?现在的情况下,我能在苛责于他么?我难道不再原谅他么?他说的这一番话虽然伤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此刻,我由不得的与我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对话了,那个人就是另一个我,“在你眼里,我并不是一个确定的、现实的人,而是想象中某一个特定的、虚构的人,我在一个既现实又虚幻的空间,一个比你想象的更好或更坏的地方,天堂或是地狱。这应该是你在二元对立下想象“他者”的方式。在你的想象中,有两个我,一个是乐园般光明的我,另一个是地狱般黑暗的我。同样的我,在你的眼里却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我的形象,在可爱与可憎、可敬与可怕两极间摇摆,从黑暗开始,到黑暗结束;从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到另一种莫名的恐慌结束。”
把他人认作是地狱的,难道我自己就不会是地狱了吗?
我为什么不把别人认作是天堂?那样,我自己也会是天堂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