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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开战

雪片一样的奏书已经填满了内阁。

难得朝中大声如此和谐,异口同声的骂人,不过这种奏书根本就没有看的价值,因为不一而足全部都是引经据典来骂,又或者翻来覆去的话,更或者是拐着玩儿来骂。

归根结底,就是骂你,而且骂的很凶,很不堪。

当然,大家倒是有默契,现在谁也没有兴趣去招惹徐谦,他们骂的乃是伪学,何谓伪学,自然就是王学了,要骂王学,就要论证,论证王学各种荒谬的言论,为了引经据典,确实是让诸公们辛苦了。

其实先汉的时候,儒家和老家斗法,也不至于如此残酷,说到底,关起门来自家人斗争起来是最凶残的,正如同是信仰上帝,新教和天主的斗争一样,不死这么几万几十万人你出门都觉得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更别提什么基督教和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了。

激烈的言辞至然不少,要求立即严禁王学,将王学打为黑五类,所有王学门人俱都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拿办,还有人费尽心机弄出了个群丑图,将这王门的一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尽皆归类起来。

愤怒的大臣们觉得这样还不解恨,上书之余,私下里更是大肆叫骂,自然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肯说出来,对王学各种指责和歪曲,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方面,要求宫里禁止王学,另一方面,制造影响,让人明白王学的危害。以免有人不明就里,受到王学的荼毒。

王学一下子成了过街老鼠,变得人人喊打起来,就在京师。有一处学堂,专门教授王学,这是民间士人自发行动的一个小团体,几个大儒凑在一起。开办了个简易的书院,供人学习,因为王学在京师的影响并不算得大,一般人关注的不多,因此也无人过问,而现如今,这儿却是遭秧了。

数百个愤怒的年轻士子蜂拥的冲进了学堂,将这里砸了个稀巴烂,一个大儒被打伤。几个试图制止暴乱的弟子亦是饱受拳脚。遇到了这种事。自然要打官司,状纸递到了顺天府,顺天府这边非但不派人捉拿滋事的士子。反而将状告者拘押起来,声称其妖言惑众。若不是这些状告之人有功名在身,怕是动刑也不是没有可能。

遇到这种荒诞的事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朝中诸公这么多人出来表态,况且还态度坚决,顺天府这边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显然在这背后,有人在暗中推动此事,其实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倒不是因为一个徐谦要编书,而在于有人看到了徐谦背后的某个人,大家真正担心的是天子,假若天子崇尚王学,岂不是否认掉了许多人自身的价值?大家都是靠理学起家的,考试做官凭着的也是理学,这个时候若是不表现的态度坚决,表现出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又怎么能借此敲打一下天子,让天子晓得,你的喜好跟我们无关,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想要拿你的喜好来决定国策,那就是做梦。

既然是敲打天子,自然要有足够的份量,因此朝上的衮衮诸公们先是起了个头,而后便漠然的看着下层的士子们‘胡闹’,而士子们见无人来管,而坊间又是流言朝廷极有可能擅改科举试题,不再接受程朱之学,而考的将是王学,一下子,许多秀才们愤怒了,大家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学的都是程朱,还指望着靠这个来做晋升之阶,谁晓得居然要废除程朱,这不等于是大家的书白读了吗?

虽然只是流言,可是读书人却一个个打了鸡血,反正衙门不管,那么自然要闹,京师这边已经鸡飞狗跳,但凡是和王学沾上边的,尽都极尽污蔑诋毁,城墙根上贴满了各种诗词,都是破口大骂,争相批判。

而且这样的趋势,已有从京师蔓延的倾向,在通州那边,有人拿着抄录下来的衍圣公奏书在街市上滔滔大哭,俱言立国之本倾覆,国恒亡矣。

山东巡抚也已果断发出了告示,作势要搜查妖言惑众之徒,大量的官员出入县学、府学,检查功课,生怕这学里出现丝毫王学学说,山东学官已经召集了各府各县的学正、教谕,宣讲王学之害。甚至于这位山东巡抚玩了一个小花招,故意调兵前往曲阜,将衍圣公府里三重外三重围住,向外宣称是以往妖学乱党滋事,侵扰圣人之后,这一手黑的很漂亮,王学尊的也是孔圣人,自然不会去袭击衍圣公,见了衍圣公膜拜都来不及,偏偏他来这一手无中生有的把戏,制造这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这不是摆明着将王学推到了孔学的反对面。

这一桩桩的事,自然瞒不过宫里。

嘉靖脸色如常,居然没有生气,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自然是知晓了,事情是徐谦闹出来的,嘉靖也不曾料到徐谦编书会编出个王学总纲出来。

可是这时候,他没有站出来否认什么。很明显,在这件事的背后,有人在暗中逼迫自己低头,虽然事情是徐谦惹出的,可是背后的人把水搅浑,却有逼宫的意思。

假若他这个时候站出来否认,告诉全天下人,自己和王学无关,岂不是向人示弱。

所以他不吭声,反而将自己抽身出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只是徐谦那个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嘉靖却是看不清,不过嘉靖心里有点儿怒气,这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煽风点火,差点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对于这些弹劾的奏书,嘉靖一概不理,对他来说,什么王学、理学,统统都是扯淡,若他真要推崇什么学说,怕也只有法家之术了,至于他到底厌恶理学又或者王学,又一时说不上来,其实说白了,他厌恶谁哪个学说就是王八蛋,历史上他曾厌恶王学,某种意义来说是那时候已经厌烦了徐阶,通过敲打王学来收拾徐阶而已。

事态的发展愈演愈烈,嘉靖依然我行我素,别人可以将他打败,可是想要让他屈服,却没有这样容易。

“徐谦这厮做的好事,去给徐谦打声招呼,让他近日少来添乱,再敢胡说八道,让他不要来见朕了。”

嘉靖吩咐黄锦,显出几分被坑之后的怒意。

黄锦道:“是不是让徐谦站出来否认一下,就说此前都是误会,是口没遮拦,陛下并无此意?”

嘉靖冷冷一笑:“不必了,事情都已经做下,就不要回头,徐谦是朕的人,天下人谁不晓得,他出来澄清,就等于是朕出来澄清,他出来息事宁人,就是朕要息事宁人,他若是致歉,莫非还要朕下罪己诏吗?不要理,就这么耗着,且看这些人要玩什么把戏。”

黄锦会意,心里叫苦,连皇帝都晓得这个道理,徐谦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吗?这徐谦就是晓得这个道理,才把陛下拉下水,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

他应了一声,连忙出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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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一处普通的宅院里,此时一顶顶的轿子纷纷落下,一个个人沉默着进去,大家汇聚到了一处厅堂,一个个默不作声。

偶尔在间隙的时候,传出几声咳嗽,在座之人有的气宇不凡,有的细皮嫩肉,其实不必过多猜测,便可看出有不少都是朝廷命官亦或者大儒。

江左、江右、浙中、南中、楚中、闽粤、北方各王门尽皆汇聚于此。

这里头上到南京尚书,下到寻常的县令应有尽有,作为代表人物,所有人都在沉默。

而此时,由于明报的扩张,使得王艮在王门中的地位扶摇直上,王艮近来身体不好,由一个小童搀扶出来,众人见了他,纷纷起身见礼,王艮连忙拿手压下,淡淡道:“不必多礼,大祸临头时,虚礼客套已是无用,诸公受邀前来,会商学门大事,能否先听老朽一言?”

众人纷纷点头,有一人道:“王夫子不必客气,除开实在赶不来的,我等披星挂月而来,为的就是听王夫子赐告。”

王艮满面红光,先是吁了口气,随即道:“京师和山东的事,诸位听说了吧?”

众人沉默。

王艮吁了口气:“事情的起因是翰林院,翰林院要编王学总纲,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可惜,好消息最终变成了坏消息,朝中的衮衮诸公,对我等芥蒂之深,教人心寒,天下学问出自一门,其余的学问莫非都是异端吗?那么程朱之前的经义文章,也都是伪学?世人只晓得程朱,也不知孔圣人了,这些人为虎作伥,扬言要揪出我等王党,要剥皮敲骨,这哪里是圣人门下,分明是妖,是魑魅魍魉之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