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驭见到正堂内的诸多商人,知道其他的贼曹同僚早就完成了都贼曹魏济的命令,自己显是来得晚了些,当下连个招呼也没和郑徕打,急忙跑到后堂复命去了。
片刻后,郑徕才发现身后的许驭没了踪影,无奈的摇摇头,很快融入了正堂内的行商中间,聊得一团火热。
商人地位低下,只要不是同行,私下都会相互帮衬,特别是游走四海的行商,谁也免不得遇到难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与人为善总不会错的。
就在众位商人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商人开始相互谈起生意时,都贼曹魏济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一些认识他的商人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其他的商人哪会没有眼色,登时正堂内的商人们纷纷躬身作揖,齐齐矮了一头。
魏济摆了摆手,示意商人们无需多礼,朗声道:“本官今日找诸位来,是想和尔等商议这通关事宜。近日匈奴人在云中举行林大会,是以关外不甚平静。太守大人施行边禁,也是为尔等着想,莫要一心为了赚些银钱,反而把命丢在匈奴人的手上。”
商人们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早就得到匈奴林云中的消息。接到消息时,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为了鼓励汉朝商人们将货物贩卖到大草原上,匈奴的大贵族们曾联合起来定了些规矩,所有匈奴人不得私下劫掠进入河南地的商队,否则必聚而歼之,甚至会殃及其所在的部族。
可以说,只要不出外长城,汉朝商人在朔方,西河,五原,云中这几个被匈奴大贵族们有效控制的地方,基本可以保证安全无虞。
因此,匈奴大贵族齐聚云中林,对这些行商而言,反而是个挣大钱的机会。
魏济见众位商人沉默不语,眼中却满是兴奋和渴望,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不由腹诽:“既然你们自己想死,我也只好顺道送你们一程,死前能为大汉百姓做些好事,也算你们为下辈子积德了。”
当然,他这话不能宣之于口,却也不想多说什么,随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朗声道:“既然诸位执意前往,本官也不打算枉做小人,放你们出关便是。只是太守大人吩咐,为了防止尔等私带兵器铠甲出塞,流入匈奴人之手,所有出关的货物,车辆和牲畜,需于明日正午前全部送入雁门塞,由兵士看管验明。待后日清晨尔等通关后,方可将货物在东门外交还予尔等。”
魏济话音未落,正堂之上犹如煮沸的开水,瞬间吵杂起来。
商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还有防备,显然很担心太守会借故将自己的货物全部收缴上去,那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砰!
魏济见状,面色愈发阴沉,抽出腰间的宝剑,狠狠的将身旁桌案砍成两半,发出一声巨响。
商人们立即安静下来,整个正堂一片死寂。
“太守执法严苛,不论身份如何,一切依法行事。更是一向,严于律己,岂会行那龌龊之举?!”
魏济沉声呵斥道,脸上写满了不屑的神情,“若这要谋夺尔等财货,本官此刻就可以将尔等全部拿下,关入大狱,随后带人去客栈和驿馆查抄尔等身家,岂不更加方便?”
商人们不由脸色大变,不住倒吸着凉气。倒是几个精明的老行商听出了魏济的本意,思索片刻,觉得确实是这道理,反而心中颇为兴奋。
其中一个老资格行商上前几步,躬身道:“都贼曹息怒,方才是我等不识抬举,小人胶西于庆阳,愿将所有货物运至塞城,待兵士验明,再额外奉上十万酒水钱,慰劳边军将士。”
其余商人闻言,眼睛俱都一亮,果然姜是老的辣。
花上十万钱,就当买个放心,至少堵住了魏济的话头,免得他以后狮子大开口。只要他拿了这钱,恐怕也不好强吞下所有货物,否则吃相就不免太难看了。
魏济闻言,不由感叹太守大人的先知先觉,早就料到此节,还有所交代。
他表面上露出一副贪婪的模样,收刀入鞘,佯装满意的点头道:“也罢,若本官不替边军将士收下尔等的孝敬,想来尔等也不会放心。你们今日回去后,尽速把钱交来,就可以拿到太守亲自颁下的券符。明日正午前,将所有货物与雁门塞西门的书吏交接清楚。后日清晨方可通关,于东门外接受交还的货物。”
说完,他丝毫没有考虑商人们的反应,自顾自的回到后堂。太守大人极为重视今日之事,特意身着便装来到此处坐镇,此时就在后堂用午膳,正等着他复命。
商人们见魏济离开,犹豫了片刻,相互低声交流了起来。很快,随着几个大行商的离开,他们纷纷咬牙下定决心,急匆匆的回到落脚之地,准备银钱去了。
是夜,大批的车队缓缓的驶出了善无城,满载着各种货物朝雁门塞驶去。
太守府中,收到城门吏回报的郅都脸上堆满了冷笑,对身侧的青衫少年阴测测道:“所有的大行商都出城了,各商队里的匈奴探子也都全部清理干净,本官该做的都做了,希望公孙将军也不要让陛下和太子失望才好。”
公孙贺闻言,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太守大人无需担心,末将麾下的羽林卫早已经在塞城等候多时,一应事宜也分配完毕。相关事项已经演练多次,不会让他们有所察觉,更不会有半分毒物和疫病流入大汉境内……”
郅都点点头,望向西北云中所在,满脸阴狠之色。
就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人类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生化战掀开了帷幕,而作为主事之人,郅都在后世史书中更是臭名昭著,背负了诸多非议。
而始作俑者刘彻,却被史家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从而逃脱了历史的审判。
翌日清晨,雁门塞内一处防备森严的营地里堆满了货物,营门还有新的货物源源不断的往里运。羽林屯长于标不断巡视着营地,脸上写满了严肃,凉爽的微风也不能吹干他鬓角低落的汗珠。
“屯长,那十数车劣等的糖已经处置好了!”
一个身着玄色作战服的羽林卫走过来,朗声报告道。
于标点点头,随即吩咐道:“先取出一些,找几头牲口试试,要有效果,却不能立刻发作,匈奴贵族食用前肯定会先找人试用的,毒药的量多了会被立刻发现,量少了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羽林卫连忙应诺,又继续问道:“那一车成色最好的糖怎么办?”
于标思考片刻,面色阴沉的道:“运到军医帐中,交由他们处置,另外加派人手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不妥,赶紧叫过身后的一个羽林什长,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嘱咐了许久。接到命令羽林什长面色凝重,郑重接过于标递来的信物,随即应诺而去,亲自督办相关事宜。
防卫严密的军医帐中,嘴上带着厚厚帛布口罩的淳于恭带上了手套,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随身的药箱,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细口瓷瓶,周围塞满绢帛。
淳于恭将瓷瓶取出,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旋开带着螺纹的瓶盖口,将瓶里的清液分别倒入桌案上的十数个糖罐内。随即快速把瓶口和罐口统统塞上,这才跑到帐门处,将手套,口罩和身上的外衣统统脱下,扔在帐子里。
此时他已憋得满脸通红,赶紧跑到帐外深深的呼了口气。
等他的气喘匀了,帐门的卫士赶紧递给他新的外衣和口罩。显然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不少次了,根本不需要提醒,众人都各司其职,没有丝毫的慌乱。
淳于恭穿戴整齐,带着新的手套又走进帐中,将先前的丢弃物和用后的瓷瓶全部放入帐内一个大箱子中。此时他就显得轻松多了,因为他知道,瓶中的液体,只要不和他的体液接触,就不会染上麻疹之类的疫病。关键的只是倾倒之时,不要传入口鼻之中就好,至于那些旧的衣物,若是沾染到了,也不适合再用,须得收集起来,烧掉为好。
他不放心的又将糖罐上的软木塞往里塞紧些,确认了数次,才用厚厚的布袋将一个个糖罐包好,系好袋口,一罐罐的抱到帐外,交给等待已久的羽林将官。
羽林将官面色严肃,细细的点过数量,这才吩咐身后的羽林卫小心翼翼的将糖罐装回车上,运到别处仔细看管起来。
而此时,羽林屯长于标正指挥着手下的兵士,不断的往数车釉陶里注入一些黄绿色的汁液,容量较大的陶器全都装上大半罐汁液,用软布塞塞住;容量较小的则是放到盛满汁液的桶里洗了一遍,晾干后再重新装回车上。
营中的牲畜栏内,大批大批的牲口集体上演春/宫大戏。其中一些牲畜脸上满是脓疮和疱疹,却丝毫没有降低同类的性致。即使是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牲畜,周围仍围着数头同类,不断舔舐它的下/体,哪怕那里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整整一天,营地内到处人马喧嚣。甚至整夜都没有宵禁,而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
营内的羽林将士们,和善无城中的郅都一样,在繁忙中度过了这个永生难忘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