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早已结束,高远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不是因为对手的拼死战斗,誓不屈服的战斗精神,而是因为对方的战斗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在打了对手一个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对手的拼死反击,仍然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足足有五百余名骑兵失去了战斗力,不得不从这场仍未完结的战事之中退出,撤回积石城。
“秦军的战斗力冠绝天下,倒真是没有说错。”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征东军士兵,高远摇头道:“如果面对面地摆开阵仗厮杀,只怕我们的伤亡会更大。”
“他们的战斗技巧倒并不可惧,也不比我们强,甚至比起我们的战士还要差了一筹,但是他们那股亡命的战斗精神,却让人心惊。”步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对高远道:“我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在绝对劣势之下,却仍然没有半丝放弃意思的军队。他们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顽强的。”
高远点点头,“这便是秦军,他们之所以不放弃,是因为秦军严厉的近乎苛刻的军纪,战场之上,没有撤退命令而放弃战斗的军人,将被勒令退伍并剥夺身份,不仅祸及己身,更连坐家人,所以,在战场之上,根本不可能有退缩的秦军,因为他们死了,家人还以得到国民的待遇,而一旦逃离战场,等待他们的将是生不如死。”
“如果是领导者下令撤退呢?”贺兰雄有些惊讶地问道。“比方说这个何仰光?”他指了指被士兵抬到面前的已经战死的何仰光。
高远翻身下马,走到何仰光跟前,微微躬身,向这个敌人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敬意,转头看着贺兰雄,“如果说是指挥者下令撤退,那么,战后,将只会追究他的责任。剥夺爵位,军功,贬为平民或者普通军士,当然。他的家人也会随着被贬斥。”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而且也不合理!”贺兰雄大摇其头,“有时候,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高远笑了笑,“秦国家大业大,人才辈出,中原各国,不知有多少人才被他们吸引过去,所以,他们从来不愁没有优秀的将领,我们的理念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而对于秦人来讲,却不是这样。他们是宁丧千军,不失寸土。这种理念,使得秦人成为了最凶顽的军队,当然,这也是他们的实力使然,近二十年来,从来还没有一支国队在正面战场之上击败过秦军。上一次,赵牧差一点成功了,但最终功败垂成。”
“那这一次我们夺了山南郡,秦人岂不是要倾力报复?”步兵有些担心,“高将军,我们是不是捅了马蜂窝?”
高远大笑。“的确是捅了马蜂窝,不过在我们的前头,还有大个顶着呢,我要冯发勇的那一万人来干什么,我拿下山南郡交给他们做什么。自然是要他们替我挡着要命的马蜂。其实不是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愿捅这个马蜂窝,但秦人如果在山南郡站住脚发展起来后,触角伸进草原深处,那时候,我们再想捅可也捅不了了,那时候只有他们来蜇我们了。”
“那个子兰当了冤大头,却还在沾沾自喜吧?”贺兰雄嘴角露出鄙夷的神色。
“子兰不傻,他清楚得很,但是即便被蜇得全身是包,他也得替我们挡着,因为全身是包,总比全身被捅得光是血洞要好得多,前者只要处理得当,还不至于要命,后者却是会要命的。”高远嘿嘿一笑,“拿下山南郡之后,我们一边经营我们的地盘,一边看着他们互咬吧,嗯,到时候我们还要竭力全力支持一下子兰,让他能够坚持得更久,他挺得时间越长,对我们便越有利。”
听到高远如此说,贺兰雄与步兵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让士兵们休息,用饭,然后去找何仰光那三千步卒。”
“不若联络一下冯发勇,秦人如此难打,总不能让他们捡现成的,总得出点力吧!”步兵慢悠悠地道。
“白羽程已经去了。”高远干笑道。
路夫人在管家路斌与十名征东军士兵的护送之下,连夜潜奔,一夜便狂奔了数十里,路夫人再也支持不住,众人只能停下来休息片刻,刚刚喘过了一口气,便感觉到地面的震颤,路鸿年青时也从过军,自然知道,只有大规模的骑兵奔跑才能形成这种震憾性的效果,不由大惊,马上扶着路夫人上马,性命交关,路夫人哪怕被马颠得骨头都快散了,也只能全身伏在马上,随着众人纵马狂奔。也亏得她在边关长大,又有一个武将丈夫,马术还算不错,换作一般妇人,单是这样狂奔,便足以支持不住。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这时候不仅是人,连马也支持不住了,十余人只好再一次停了下来,好在身后,再也听不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马蹄声了。
“夫人,喝口水,歇歇吧!”路斌递过一个皮囊,那里面装了一些清水,而他与十名士兵,却是就地抓了些雪块,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来解渴。
“这里离山南郡城应当不远了吧?”看着茫茫雪原,路斌有些不分天南地北,愁容满面地看着那十名护送的士兵。
十人当中的都头站了出来,点点头,“我们一直向着山南郡在走,应当不远了,路管家,歇息一会儿后,我们继续赶路吧,这地方前不着村,我不着店,我们这几个人,要是再碰上一股马匪,那可就完了。”
“夫人只怕撑不住了!”路斌担心地看了一眼路夫人,此时路夫人跌坐在雪地之中,满脸煞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那就再多歇会儿吧!”都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路夫人这个样子,只怕当真是不能赶路了。
不歇这一阵还好,等众人准备上路之时,路夫人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别说爬到马上去,便连从地上站起来都艰难无比,便连路斌,早年虽然也是军人,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早年的那点本事也早还了回去,咬着牙与都头将路夫人架上了马,自己却也爬不上去了,等到好不容易开始准备赶路的时候,身后如雷的马蹄之声再一次响起。
路斌与路夫人脸色剧变,看着身边十名征东军士兵都抽出了马刀,摆出迎敌架式的时候,那都头却发出一声欢呼,“是曹将军,曹将军突围出来了。”
远处的骑队越奔越近,领头一人,正是曹天赐,路斌与路夫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被曹天赐一行人的惨相吓得不轻。近两百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百余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一个个征东军士兵,路斌的脸又一次白了起来。
“路夫人,我们好不容易杀出来,只是您的那些家当,都被我们丢给马匪了。”
“人回来就好,那些财物,没有了就没有了。”
“也亏得那些财物,要不是那些马匪争抢那些财物,只怕我们就跑不出来了,路夫人,我们赶紧走吧,等那些马匪分赃完毕,再追上来,我们可就真跑不掉了,现在我们,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曹天赐抹了一把脸,鲜血将他的脸涂成了红色。
“走,赶紧走!”可能是曹天赐与这些士兵身上的鲜血刺激到了路夫人,一时之间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反手一鞭击在马股之上,领头向前走去。
雪原之上,已经风云突变,而在百里之外的山南郡,却仍是一片平静,高远的包围全歼战术动作完成的极其干净利落,此时,向着山南郡正在奔行的除了曹天赐这一帮人之外,其余的秦军都被阻断在了雪原之上。
路超这两天很是兴奋,其一是因为母亲马上就到抵达山南郡了,与父母分开近五年,再相见之时,父亲却已经变成了骨灰,而母亲,只怕也是鬓染白发了,不过总算是能团聚在一起了,想起早年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路超便不由得喜从心起。
而另一件让他兴奋的事情就是山南郡居然来了一支大商队,四海商贸。山南郡远离秦国本土,孤悬草原之上,人丁稀少,极少有大商队抵达到这里做生意,因为来这里,基本上就是赔本的买卖,而这支四海商贸却出人意料的带着大批商品抵达,而他们所带的货物,正是山南郡极需的一些日常用品。虽然他们的售价高得有点离谱,但路超仍然能够理解,商人逐利,他们来这里,自然是想赚钱的,更何况,即便他们以现在这个价钱卖出去,恐怕仍然只能保个本。
路超本来是有些疑惑的,但随着四海商贸这支商队的头目求见路超,并提出他们的要求之后,路超心头的那些疑惑也随之释然,对方原来是想投石问路,这一趟本来就没有准备赚钱,还是想与路超达成协议,预备着独占这里的市场。
路超对山南郡的将来抱着极大的信心,那么,像四海商贸这样的新进商队想进行一些风险投资,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甚至有些佩服四海商贸老板的眼光。
独占,当然可以!路超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现在投资,将来受益,先来者有这个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