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多了位姬智越师伯,几个女弟子顿时都活泼起来。
考虑到凤蛋来历不明又属性特殊不能收入空间,姬智越要求大家日夜兼程赶路,尽快回宗门。然而这天气却也古怪,流火的七月,居然下起了冻雨。
午后的燥热还残留在兜帽中,便有异常厚重的水滴落,在树枝、地面上随机结成一层薄冰,不论花叶,都被冻住了,乍一看,仿佛水晶制成般,美艳非凡。随着冰雨的加重,结在花叶上的冰层越来越厚,结聚过程中还边流动边冻结,转眼功夫,斗笠边便多了一串串钟乳石似的冰穗。并未完全被乌云掩盖的太阳透过云层照上冰柱,折射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可惜困在冻雨里的人没这份闲心雅致。虽有功法御寒,但是冰滴接二连三地落下,黏在衣服上,冻气直彻骨髓。且冻雨来得莫名其妙,寒气中甚至带着阴气,沾身后,分外的不舒服。
因为同是异族血统,姬智越一路上对李玉暖关怀备至,他见钱安安背上的李玉暖神色越发的恍惚,大半张脸都罩在冰柱后,想起她昨日才吃过冰雪花,体内积蓄的寒气是常人的数倍,这般突然寒冻,没有冻僵已是难得。
为免意外,姬智越停了队伍,就近寻个干燥的山洞歇息,一众女弟子们就近寻砍了些树枝,堆在地上,正因为生火忙得手忙脚乱时,只听姬智越一个响指,淡金色的火焰自柴木中窜起,转眼间把水分蒸干,鸦雀无声间,柴木燃烧得劈啪,分外醉人。
钱安安和慕容霜通力协作,将冻得昏昏沉沉的李玉暖从躺椅上弄下,放在洛万川临时打出的铺有干草和绸布的床上。姬智越上前查看,果然冻得嘴唇紫青,手指发寒,幸亏发觉及时,否则难保伤势不会恶化。
但是这样的情况,又该用什么药温补呢?
姬智越将药箱里面翻了一遍,一贯狠药用惯了,箱子里的都是虎狼之药,李玉暖身体正当虚弱,都不适用。
踌躇间,他看到了放在山洞一角的圆蛋。
上前,手指试探地摸了下,果然,同样经历了冻雨,圆蛋表面却没有半点水渍残余,触手生温,法力波动也维持着稳定。
“姑且试一试?”
自语着,姬智越将圆蛋挪到李玉暖身旁,塞入她的怀中。淡淡的暖意立刻渗入女孩冰冷的身体,流入四肢,惨白脸上的寒霜也开始退却。姬智越见状,心中大定,转回火堆旁,继续整理他这五年东奔西走收集的各类珍奇原料。
……
寂静的夜晚,万始宗门人都已经入定,山洞里只能听见火焰舔舐干柴的劈啪声,无人知道,山洞的一角,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被火焰和寒冰交错支配身体的李玉暖,面上不时泛起痛苦地狰狞,怀中那原本温暖稳定驱走寒意的圆蛋早已变得滚烫,仿佛抱着个太阳般,痛苦不堪!但是她无法松手,四肢被另一个力量支配着,她甚至不能呻吟哀鸣——喉咙被看不见的手按住,无法发出求救!
视野的高处,可见月华一袭白衣翩然,坐在崖壁的突出处,长发流水泄下,衣袂飞雪般落在地上,风姿不可谓不绝世,然而他的神情却只能让人想到魔魅。
李玉暖怀中的圆蛋,正是月华从她体内飘出的瞬间,骤然变得滚烫如火焰!
如对峙般,一人一蛋相对。
最终,月华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
(“都多少年了,何必一见面又这幅剑拔弩张?再烧下去,鬼面的隔代传承就要被你烧死了。”)
只是说话时,纤长的手指托着脸庞,原本认真的建议,因此带上了戏谑的滋味。
明显被他的轻浮态度触怒的圆蛋,变得更加火烫了。李玉暖甚至觉得怀中一紧,圆蛋似乎胀大了少许,眼看五脏六腑都要被它挤出时,压力骤然消失,火焰般的滚烫也减弱,不再灼热地炙烤身体。
见玉暖面色少了狰狞,月华也语调转柔。
(“……我知道你恨我算计。但是……曾经驰骋天地任逍遥的我们,如今都成了这般鬼模样,难道还要再斗下去!难得遇上故人,我们当真不能坐下饮酒?何况你至少还保有躯体,最差也不过从头来过,我却是连肉身都毁了,以一脉幽魂的形态存活了千万年!刚醒来的时候,差点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想起。”)
非常难得,月华的话语伤感中带上了一点无力。
李玉暖能够理解他的悲伤。
不论是同伴或是敌人,都化为了尘土,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万年后陌生的世界。即使是绝世的强者,也会在茫茫的时间长河前,难以自已地感到寂寞感到迷茫。偏偏他又是个骄傲的人,宁可被人怨恨也不肯让人看到坚硬的外皮下有一颗脆弱的心。
(“唉——”)
李玉暖听到了一声叹息。
声音从怀中发出,带着孩童的软糯,和沧海桑田的悠长。
月华显然也听到这声叹息,他飘然落下,伸出半透明的手,柔和地抚摸着李玉暖怀中的圆蛋,被火光映成金色的眼中,水光潋潋,不知其中流淌的是怀念,还是悲伤。
手指触及处,滚烫转为温润,无法拒绝的疲倦轻轻裹住在这场抗争中沦为牺牲的李玉暖,眼皮越来越重,已经无法再睁开了。
李玉暖闭上眼睛的下一个瞬间,月华的表情旋即变冷,冷清化为无情,幻化的长袖滑过圆蛋表面。
(“我知道你打着什么注意,可惜你要杀她,却是万万不可以。”)
(“嗯?嗯?”)
蛋壳中发出两声闷响,月华于是侧身坐下,温柔体贴地摸着圆蛋,柔情万千。
(“诱魔镯在她手上。”)
(“恩?恩?!”)
蛋壳中又是两声闷响。
(“你烧她,甚至弄死她,我都不在乎。可惜激活诱魔镯的人是她的哥哥,他留给镯子的唯一命令便是保护她。你我都清楚诱魔镯的厉害,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我,也未必能对抗它,何况如今的你——而且虽然不情愿,我被困诱魔镯近万年,心神早和它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如果诱魔镯认定你是它完成命令的威胁,必须清除,我也会出手的!”)
(“额??嗯!”)
圆蛋呻吟着,最终归于沉默。
月华面色放柔,他贴心地坐在女孩床头,长长的手指滑过她因为火焰的灼烧变得参差不齐层的焦黄短发。
(“……真是个要强的孩子,幸运的是,你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诱魔镯认可了你,而你最珍视的人,也已经回来。虽然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和你咫尺天涯。”)
温柔地说着,本只专注诱魔镯的双眸,不知何时竟开始注视女孩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