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李玉暖正式搬入凤凰居,而生活也确如她所希望的,变得简单了许多。
凤凰全身高温,又有天然的祥瑞之气笼罩,与它比邻而居,呼吸间纳入的灵气远比旁处更精纯。只短短三天时间,便让让李玉暖受益匪浅。且因为典籍的缺失,没有人知道凤凰修炼功法是有哪些异象,李玉暖大可放心地修炼星辰无双诀,再也不用担心引来怀疑。
尤为难得的是,凤凰的性情居然非常随和,对饮食也从不挑剔,基本是给什么吃什么。据月华解释,并非凤凰不挑食,而是它体内全是火焰,根本没有所谓的五脏六腑,饮食对它而言并无意义,吃,不过是为了享受味觉。
可以说,除了至今不明凤凰和月华、诱魔镯的关系、总觉得平静深处另有玄机外,李玉暖的小日子过得可谓舒心异常。至于宗门内外因为凤凰的到来掀起了多少风浪,倒是与她无关。
这一日,刚刚结束入定、准备到院子里练剑的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烤肉的炭火味。
烤肉?
果木香中带着蜂蜜的清甜,隐约混着少许焦味。
浓郁的香味挑拨着馋虫,李玉暖想起了烤翅那金黄色的表皮上嗤嗤作响的油酱,喷香的烤翅,一口咬下去,酱汁四溢,肉香皮脆,尤其是微微发焦的翅尖,酥脆的骨肉,入口即化……
等等——
打住狂飞的想象,李玉暖左右张望着,金铺玉砌、明珠盈地,确是玉池殿凤凰居无异。
掐了下胳膊,疼!
由此确定没有陷入幻觉。
李玉暖陷入了困惑。
修真第一步便是辟谷,何况玉池殿内居住的大多是高阶修士,此地丹药随手可得,但想找到一粒米、一块肉,却是难如登天。
究竟是哪个胆肥的,居然敢在玉池殿烤肉?!
还……居然烤得这么美味!
曾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经历的李玉暖心虚地承认,她被勾起了食欲。
必须找到罪魁祸首,矫正这违法乱纪的行为!
对!
迅速为自己找到正当理由的李玉暖说干就干,循着浓郁的香味,走出约莫十步,便找到了香气的源头!
一个坐在凤凰居正堂中央黄金鸟巢边沿的红衣男子。
只见他一身扎眼的大红色,四肢修长、皮肤白皙,五官华贵若朝阳,鸦色长发几可委地,尤其一双凤眼,滟滟金色,随火光流转,当真水波粼粼、情意隽永。即使见惯了月华得自夜吟哥哥的恍如月下栀子的清丽绝伦,与这容貌灼灼如旭日的美男对视的瞬间,李玉暖还是因为惊艳,心险些停了节拍。
“你是——”
“被你发现了。”美男启齿,声音清脆不失贵气,尾调绵长,****耳畔,“……还满意吗?”
刹那间,脸颊滚烫,骤然便烧到了耳根……
太失态了!
李玉暖急忙低下头欲掩饰窘态,却因此看见男子右手握一根铁棍,上串翅膀若干,左手掌心一团金色火焰,雀跃地舔着,油爆之声不绝于耳。视线再往下,见男子脚下葱油酱醋蒜等物一字排开,二十几只仙鹤正蔫头蔫脑地伏趴在大滩鸟毛上,黑色的眼睛里无不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脑袋“嗡”的一下就肿胀了。
“……凤师叔,您——”
不用推理,不用怀疑,虽然这张脸是第一次见,但只凭盈满空气的烈焰气息,她也知道,眼前的红衣男子正是凤清德那只大肥红鸟!
“每天吃竹实露水,吃得我嘴巴都淡出鸟了。”
美男毫不介意地说着,手腕微动,烤得恰到好处的鹤翅跳入李玉暖视野,“要吃吗?这次的翅膀烤得比前几批好多了。”
“谢谢。”喷香扑鼻,又是长者赏赐,李玉暖反射性地拉下一个,刚要送入口,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停住,指着一旁灰头土脸的仙鹤们,道,“凤师叔,这……您该不会是把宗门豢养的仙鹤——”
“今早,本君外出活动筋骨,恰好看到白玉广场上停了几十只肚满肠肥的仙鹤,见到我居然不跪,本君一时气愤,就将它们全数带回,好生教育。”大肥红鸟,不,凤清德理直气壮地说着。
李玉暖却觉得真相怕是正好相反。
首先,凤凰作为禽鸟之王,仙鹤见到凤凰,岂有不跪的道理?何况,左手边的柱子旁,分明用捆仙索绑了只未成年的犀角兽!
玉池殿作为万始宗未来掌教的居处,平日里应酬往来不少。只看这犀角兽额头只半寸长的短角,以及勒在脖子上的明珠,李玉暖便知此乃仁王宫掌门的坐骑!
“……师叔,你把仁王宫掌门的坐骑也绑过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指了指因为凤凰的威压蔫了吧唧的犀角兽。
“哦,你说那团肥肉啊。不错,我把它随手也拉回来了,谁让它对我不敬,竟敢甩蹄子踢本君!本君可是凤凰,天下臣服的凤凰,若不把它剁碎了烤成串,那就真对不起我自己了!”
凤凰洋洋自得地说着,言辞间很是得意。
李玉暖抚了下青筋暴起的额角,宗门上下都知道凤君的地位,若他只是吃了几只仙鹤,纵然心有不满,腹诽几天也就过去了。可这犀角兽乃仁王宫掌门的坐骑,仁王宫虽然不如万始宗,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派——
“师叔,把它放回去吧。”她低声下气地说着。
凤清德眨了下眼睛,狡黠道:“凤凰吃荤不吃素,要我把到手的肉吐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吃荤不吃素?师叔你体内是个大火炉,不管吃什么都一样吧!”李玉暖气急败坏地说着,虽然凤清德的身份是师叔,但不论是初生时的大肥红鸟,还是此刻妖孽横生的红衣男子,都无法让人发自内心地将他当师叔尊敬。
“……你怎么知道?”
居然被小丫头拆穿了真面目,凤清德金色的眼睛顿时瞪圆,只是他素来聪慧,随即眼珠一转,道,“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月华前辈只是……告诉我部分真相罢了!”李玉暖争辩道。
凤清德愣了一下,笑道:“月华,你居然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当真以为他如月亮般皎洁清贵吗?可惜,月亮也有阴暗面,一旦爆发,可是能将太阳都吞噬的可怕!还有你手上的镯子,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把它扔掉,而不是留在身边——”
(“几千年没见,你对我还是满怀恶意,找尽一切机会诽谤我的名誉。”)
清冷的声音骤然流泻,打断了凤清德的絮絮叨叨。
莹莹光斑自李玉暖的眉心流出,凝为白衣,翩然落地。
(“好久不见,凤清德,或者说,朱雀神君。”)
……
……
因有佳客来访,这一日,玉池殿结界大开,白玉广场凌空而起,直通云海深处。祥云缭绕中青鸾歌唱、白鹤起舞,丝竹弦乐连绵不绝。更有一池涟涟,碧翠凝珠,白莲托蕊,引得灵气如薄纱般缭绕着山腰。
自降落起,太虚阁掌门天机子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他一路所见玉池殿内的弟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均为第十五代,却是个个骨骼清奇,容貌端正,有筑基以上修为。
不愧是修真联盟的执牛耳者,连寻常弟子都是这等风度,太虚阁自愧不如啊。
天机子低声叹息着,突听耳畔一声“我来迟了”,声音柔和如耳语,却恰恰散入殿内每一人的耳中,天机子抬头,见到了玉池殿主人。
佛宗护法舍利夫人独子、万始宗五百年来第一天才、七十岁便修成元婴……被无数荣耀如光环般包裹的将魄,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狂傲不可一世,因为修道过早的缘故,少年清秀的容貌始终带着一抹羞涩,此刻,他缓步走来,长长的青袍大半曳地,经过处,符箓如波澜般散开。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身披灰色道袍的两名亲传弟子,具是中年文士模样,伺候在高仅及肩的师尊,总让见到他们的人,浮想联翩。
不像师徒,倒像是少主和护法。
至少,天机子已经生出了多余的联想。
早习惯他人目光的将魄却只是目不旁视地穿过大半殿堂,拾阶而上,走到玉池殿正中央,坐下,礼袖一摆,温文尔雅道:“五位掌门携重礼前来,玉池殿蓬荜生辉。”
“有幸被长老邀请,我等才是受宠若惊。”
说话的是仁王宫掌门吕守仁,尚不知自己的坐骑被凤凰随手拉走即将做成烤串的他,认真地恭维道,“前几日便听说万始宗境内现凤凰吉光,数日不散,那时还不信。此番前来,见燕罗峰果然瑞气团团、凝结不散。却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能窥见凤君仪容……”
“凤君只是暂居本门,并非归本门所有。诸位掌门的希望,我只能命弟子代为传达,至于凤君是否愿意接见,却是不能代为决定。”
将魄温和地说着,他知道凤凰并非传说中的温润,不敢夸下海口,引凤君反感。
何况,万始宗是联盟领袖,此刻的姿态虽然有些高傲,却也理所当然。
吕守仁闻言,果然毫无不悦,他双手接过万始宗弟子献上的玉杯仙茶,抿了口金黄的液体,惊叹道:“万始宗果然底蕴深厚,竟以悟道金枝茶待客。”
原来这悟道金枝茶乃是以悟道树每十年萌一次的嫩叶,和剧毒之草金枝花蕾,以秘法炒制而成,以晨露浸泡成汤,生机与剧毒混杂,品茶人心境不同,茶汤的滋味也不相同。可谓人间百态,生死白头,尽在这杯盏之中。莫说山间野道,便是寻常的大门户,也拿不出这等好东西。
但将魄——虽然是万始宗未来掌教,当下也只是个长老——居然拿悟道金枝茶待客,这份礼遇和底蕴,都让人咋舌。
看几位掌门都有些受宠若惊,将魄羞涩一笑,谦虚道:“不过是借花献佛。”话音未落,悟道树冉冉展现,随风摇曳,树姿婆娑,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