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后厨有普通人家十倍大不止,总厨一人,副手四人,其中每个人手中管着十人,因着贺家除了老太太的园子以外都没有小厨房,整个宅院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吃食都从大厨房出。
今日宴席,平日里人手不够时才起用的伙计都来了,纵然如此人手依旧不够,如今面点师傅突然出意外,对贺鸿祯来说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眼瞅着还有个把时辰烧尾宴便要开始,如今整个春园人声鼎沸,贺家老太太,老太爷在主位上恭迎宾客,贺家的主母蓁胥的姑姑蓁氏,仪态优雅雍容华贵的站在丈夫贺知章身旁,笑意盈盈。
前面一片和煦,不比后厨火急火燎。
贺鸿祯看着面点师傅几乎被削断的手指,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赶紧下去包扎吧!”
“康成那家伙呢?死哪里去了,叫他出来见我。”贺鸿祯见身旁没有一个用得顺手的伙计,怒吼道。
“三少爷,康成在酒楼里,您这几日让他在酒楼盯着,没什么事不要来烦您,您忘了?如今再去酒楼调一个点心师傅过来不知能否来得及。”总厨白霍低着头小心的提议道。
“你当这道点心,谁都能做是吗?我经营酒楼五六年的时间也才调教出这么一个……”贺鸿祯气得伸手就往白霍的脑袋上打去,瘦小的他麻利的跳开,然后又重新走回原位,恭顺的低头站着。
正在发愁之际。
“我来试试吧!”禹歌笑的声音从白霍身后传来。
白霍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一身白衣的禹歌笑,眼神中带着轻蔑,意思是你也就是说说的功夫。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让你来试。”白霍扭过头瞥了禹歌笑一眼。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禹歌笑轻轻耸了耸肩膀,“我这是看在贺三公子为人热情,对我们彬彬有礼,礼遇有加的份上,这道点心我只看别人做过,如今还残存着一点印象,若是贺公子对在下还信得过,在下愿意努力一试。”
贺鸿祯沉吟一番后说道:“禹兄,那就拜托了,如今只能靠你了,这是第二道点心,拜托了。”
夏芊钰跟在身后并未说话,虽不知为何禹歌笑会出手,应该和昨日的八宝鸭子一样,应该是出于江湖救急的道义使然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的禹歌笑有血有肉,让她觉得心安踏实。
“曼陀样夹饼公厅炉”是以曼陀罗花为花样的一种向皇帝表衷心的点心,古时的厅炉很讲究,只要看厅炉上的图案造型,就能看出这户人家的职业。
而这个夹饼便要先用模子压出曼陀罗花的大致模样,然后再用面点刻刀细细的雕琢,成型之后,上炉火中碳烤,非常考验对火候的把握。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刻刀雕刻的环节,需要将花纹的脉络细致的雕刻出来,这是面胚模具达不到的效果。
因为这次宴席实在是太重要,所以贺鸿祯和夏芊钰都在一旁屏神静气的观看着。
让人失望的是禹歌笑并未妙刀生花,而是一遍遍将软硬适度的面胚刻坏,五十个面胚如果顺手,也许半个时辰便能雕琢完毕。
但是禹歌笑的手感似乎非常差,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曼陀罗花的神韵雕刻出来。
白霍最沉不住气,在他刻坏了十几个过后,站不住了,来回踱步。
“你行不行,不行就别耽误时间,你在捉弄我们的是吗?想要我们耽误这么重要的宴席。”白霍实在忍不住,其他的菜肴已经纷纷出炉,第二道菜却迟迟无法上炉烘烤,这该如何是好。
“闭嘴,去看看馓子炸好了没,如果不够酥脆漂亮,仔细你的皮。”贺鸿祯如此吩咐道。
夏芊钰的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禹歌笑专注的盯着手里的刻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
让她想要去给他擦拭掉,却迫于无奈只能忍住。
贺鸿祯却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对禹歌笑确实高估了。
又刻坏了三四个饼胚过后,禹歌笑的手感终于找回来了,慢慢的有些像个样子了。
终于将所有的曼陀罗夹饼都刻好了,禹歌笑抬起头,“让贺公子见笑了,在下只能做到如此,已经尽力了。”
禹歌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轻轻活动着手腕,然后甩了甩酸涩的胳膊。
不明就里的夏芊钰心里有些惆怅,前世禹歌笑的刀工堪称鬼斧神工,为此皇帝还赐予他一把玄铁菜刀。
若不是有这把菜刀,夏芊钰当初也不会轻易上当了,如今这把菜刀她已经物归原主,由禹歌笑自行保管。
可是看着他刻坏了足足半人高的饼胚,她有些疑惑,难道他的技艺已经不再足以称为鬼斧神工了吗?
“禹兄何必如此客气,你能帮忙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我看这模样大概也成了,和图样上大无二致,那边如此上炉吧!再不然也来不及了。”
不成想这个时候贺鸿祯倒是非常客气,其实连夏芊钰都看得出来,雕刻出来的成品,只与图样有八分相似,虽然已经不错,但是不足够好。
只能作为应急的选项,好在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曼陀罗夹饼真实的模样,这样便足够应付场面了。
“嗯,承蒙贺兄宽容,禹某已经尽力了。”禹歌笑将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掩藏在身后,这才说道。
“你二人准备一下,待会儿随我一起入席吧!”贺鸿祯说完便去巡视五十八道菜每一道菜是否都准备好了。
见此时忙碌的厨房无人有功夫搭理他们。
夏芊钰悄然伸手握住禹歌笑不住发抖的手掌,然后俏皮的问道:“如此会不会好些?”
禹歌笑翩然一笑,“好多了。”然后手掌悄悄用力将她的手抓紧不放,在白霍进来之时她都险些甩不掉而被他发现异样。
“乘着这个空闲,我们去看看锦谡禾吧!毕竟是因为我三姐他才掉进泥潭里的,他有多想品尝这个烧尾宴,我也是知道的,真希望他已经好了。”夏芊钰突然想起了锦谡禾如此提议道。
锦谡禾因为挨了冻着了风寒,此时盖着被褥还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抽搐一下,疑似在打摆子,虽然郎中已经来看过了,与禹歌笑说的大无二致,但是一碗碗的姜汤灌下去,依旧没有效果。
不过不知是因祸得福还是孽缘不止,夏环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悉心的照顾起锦谡禾来,事事都不曾假手于人,无论是喂药,还是锦谡禾提出来的任何无理的要求。
“我渴了,我要喝水。”锦谡禾一边发抖一边说道。
“不是一炷香之前才喝过吗?”夏环佩虽然语气里有埋怨,但是却立即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太烫了,给我吹凉……”锦谡禾眼睛都未抬一下,便将茶杯原封不动的递还给夏环佩。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的第几次了,他倒真不嫌腻烦。
一双杏核眼瞪得老大,脸上也再无半丝笑意,紧绷的面容也不过须臾便缓和了下来,特别没脾气的讨好道:“已经吹好了,锦公子慢用。”
锦谡禾依旧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太凉了,再上新的。”
“你……”夏环佩忍无可忍了,今天被他当做下作丫鬟使得团团转,她也忍了下来,但是他这种傲慢的态度太让人窝火了。
“锦兄你好些了吗?”夏芊钰人还未到,话语声倒是先到了。
这声音吓得夏环佩一哆嗦,自小到大,她哪里有半分姐姐的样子,分明比夏芊钰大了一岁却是夏芊钰的小跟班,就连说话办事有时候都会不自主的听取这个妹妹的意见。
这也不怪,夏芊钰自小到大都是一个有主意的,若非如此,也许她纵然对禹歌笑有心,也肯定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了。
“好些了……已经懂得使唤人了。”夏环佩替他回答道。
锦谡禾正要辩解,帘子被丫鬟撩起,一副明媚爽朗的声音响起。
“我哥让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蓁一已经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一身明黄的齐胸长裙,让她看起来更加婀娜多姿,一张脸明媚的好似人间四月天,红唇微启还欲再说话,却因发现屋中有人而悄然合上。
夏环佩看见来者是这个毒舌的蓁一,双手抱在胸前,脑袋别向一边,假意不去看她。
而蓁一根本就目不斜视,直接走到锦谡禾床前,关切的问道:“你可好些了?”
锦谡禾哪里有任何好些的样子,一张脸煞白,嘴巴乌青,身子不住的发着抖。
因为不比蓁一和夏环佩两人,他是跌进淤泥中,浑身上下糊满了淤泥,足足洗了五桶水才将身上和头发上的淤泥收拾干净,加之在淤泥中又冻了很长时间,此时寒气入体,脑袋很重,手脚却冰凉。
好,他好得简直想将蓁一和夏环佩暴打一顿。
于是他并未说话,只是抱着被子,将脸侧到一边。
过了特别久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先离开吧!我要和我的随从说话。”
夏环佩老大不情愿的走出厢房,蓁一却轻轻点点头,然后依旧傲慢的目不斜视的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