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门完全出现的那一刻,以诺的脸上现出复杂的情绪,回忆也随之飘远。
他犹记得,在该隐被封入封印的最后一刻,他投向世人的那束眼光。
一束眼光竟冷如寒夜的熹微星光,不带任何烟火气息。那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眼中好似根本就是死物!跟这世间的山石,流水,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以诺那追忆往昔的神情,无名叹息道:“还记得最后一战死了多少人么?”
以诺摇摇头,说道:“不记得,因为不想记得。”
…………
感受着那绝强的气势,看着那满是精美刻纹的大门,菲林享受地笑了。
随后,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人皇直接和兽皇之戒,又从手指上取下了血皇之戒,凝视了片刻手中的三枚戒指后,他将三枚戒指一同抛向高空。
戒指们在空中划出三条美丽的弧线,向着那如最终的归宿般的三个嵌孔飞去。
这一刻,邪瞳的冷齿因咬得太紧而咯咯作响,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抹浓重的绝望铺在脸上,仿佛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三枚戒指飞到封印之门前,受到各自嵌孔的吸引,准确并严丝合缝的镶嵌其中。伴着戒指归孔的那一声清脆之声,封印之门的每一条刻纹都放射出了耀眼的金光,仿佛有一轮太阳藏在那不明材料的厚重门板中。
耀眼的金光如金色的飞沙,使每一个站在缓坡之上的人都披上了一袭金衣,看起来竟都是那样神圣庄严不可侵犯,不容亵渎。
“你对该隐了解多少?”女孩转头看着邪瞳问道。
邪瞳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不了解多少!不过我觉得他比一百颗核武器同时爆炸还要可怕!”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一百颗核武器同时爆炸地球可就没了,而该隐是不会毁灭地球的,他只会毁灭我们的世界。”
在他们说话的短暂时间,封印之门放射出的金光越来越强烈,直至最后封印之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真如太阳那般的巨大光球。
由封印之门化成的太阳明耀在雪峰的绝巅之上,它的光芒遮蔽了皓月的光辉,照亮了寒夜的幽暗,雪峰之上一片光明,亮如白昼。
在那明亮的光芒中,菲林没有像他的那些部下一样抬起手挡在眼前,而是一直用血红的眸子注视着天空,任那千道万道无数道明光刺进他的眼睛,无论那明光如何刺痛双眼,他始终不曾眨眼一下。
对力量的渴望和执着湮灭了一切痛楚,粉碎了一切困难,然后再用痛楚的残躯和苦难的尸骸筑成一座无比高大的信仰之塔。而他,将站在那座信仰之塔的顶端,俯瞰众生,俯瞰世界。
将雪峰照耀成白昼的光线在某一秒骤然消失,随着光线的湮灭黑夜重临人间。封印之门消失不见,一口黑洞取代它高挂于天际,继续与皓月争锋。
幽黑洞口出现的一瞬间,菲林蓦然张开双臂挣裂包裹着他的黑袍,黑袍被狂风卷飞之际他已经跳上了高空,展开血红色的魔翼飞快地向入口飞去。
在他的想象中,在那黑洞的深处有力量,那力量强至绝巅之上,强至天下无匹。
可是就在他即将飞进洞口之时,一道极细但却异常明亮的月白色光线蓦然射出,光线击穿了菲林的右侧小腹,然后他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自高空之上惨然坠下。
殷红的血花飞溅到洁白的雪地之上,绘成一副凄惨不足唯美的有余的隆冬腊梅画。
“你是谁?”
一道慎人如锉骨魔音,空旷如宇外天音的问候声缓缓飘出黑洞,闻着这道声音,重伤瘫倒在雪地之上的菲林如寒冬之鸦不住地颤抖起来,而他的颤抖之剧烈甚至带得准备搀扶他的迪恩和格拉蒂丝也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噤若寒蝉的菲林一瞬间便想了很多东西,这一瞬间之后,他血红眼珠中的恐惧感,挫败感,无措感统统消失不见,换成了那种只有狂热的信徒还会拥有的虔诚眼神。
那眼神至虔至诚,不掺一丝杂质。仿佛这虔诚不是因恐惧而生,而是真的由心中的信仰而来。
“阿道夫·梵卓之血脉后裔——菲林·梵卓,供应恭迎祖上重临人间!”
菲林不顾小腹的剧痛,铿锵有力地喊着。当然,在这铿锵之声中还有着毕恭毕敬的崇拜。随着他的喊声,缓坡之上的所有血族骤然跪身,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雪地,不敢转头更不敢抬头。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菲林再次听到了那道稍稍一听便让他感觉到五脏剧痛,魂魄欲裂的声音。
“一万多年了!我还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呢!哈哈哈……”狂笑间,风起,云涌,雪屑纷飞,好似一股强台风越过了印度半岛,吹到了喜马拉雅山脉的雪峰之上。
“祖上,我族正在生死存亡之际,望祖上能施以援手,为您的族人创造一片自由的天地。”
菲林话音未落,该隐便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回祖上,我叫菲林·梵卓。”
“你从哪儿弄来的三枚戒指?”
“血皇之戒是我找到的,人皇之戒和兽皇之戒是我从人皇和兽皇那里抢来的!”菲林的语气虽然谦恭,但却也暗藏着邀功之炫耀。
“哼!”该隐冷哼一声,继续道:“白痴如你,不可救药!”
“祖上……”
“闭嘴!”该隐冷喝一声,虽然这道声音很轻而他也还没有从那黑洞中出来,可是跪在缓坡雪地之上的人群还是闻声颤栗,摇摆如萤烛之光。
“我大哥有多强我清楚,帝江有多强我也清楚!他们的后人绝不会弱,因为他们的血脉就象征着强大!就凭你能从他们的手里夺过戒指?难道你是同情我被封万年的孤寂,想给我讲一个笑话舒缓一下我的情绪么?”
“不……不,祖上!属下不敢!”菲林抖动着薄唇,颤颤巍巍地请求着宽恕。
即便该隐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可是他依然不敢再辩解分毫。因为辩解之后,可能就是死亡。
“以诺,你出来吧!无论你的魔法屏障再怎么坚厚,我也能嗅到你那卑劣的灵魂散发出的恼人气息。”
“哈哈哈……呵呵呵……”
一连串的狂笑声随风而至,随声突兀出现在菲林等人后方的以诺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之色,昂首屹立间轻松而语。
“父!既然门都给你打开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在以诺出现的一瞬间,菲林及其部下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看着那张年轻俊美但又似成相识的脸,菲林的眼角一阵抽动,新生的恐惧覆盖了原有的畏惧,使他的牙齿开始微微打颤。
老尼古拉斯!是他!竟然是他!
“不急!让我再待一会,我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呢!”
该隐依然用那种让人闻之便心生恐惧的声音说着话,可是在这声音中,以诺依然淡定如常,置若罔闻。
“收起你的精神攻击吧!你知道那对我没用!”以诺微笑的脸庞上现着轻蔑,平静说道。
应着以诺的要求,该隐换成了平常的嗓音,说道:“让我感受一下,你都带来了哪些帮手!”
在那很有磁性很有穿透力的声音落尽的片刻后,他轻声说道:“龙?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活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还有一个?这感觉好熟悉,是谁?”沉吟片刻后,该隐的声音不在平静,“莉莉丝!你复活了!?”
伴着这声惊呼,一道巨大的黑影骤然冲出黑洞,随后天上便爆出了火光,不知从那里飞来两颗飞弹在撞到该隐身上的一瞬间化成了火海将其吞没。
在该隐的怒吼声中,一道橙红色的身影拖着如彗星般的长长的尾迹划破夜空。定睛而望,便能看清那人身披黑袍手持长剑。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闪过,橙红色的身影冲进了还未消陨的火海之中,随后便传来了短兵相接的砰砰声!
爆炸产生的火光渐熄,黑烟弥散不见之际,轩然负剑从高空落下,稳稳地站在以诺身边。
随他落下的还有天纵和妮可,他们静立在轩然的身边,抬头看着空中那巨大的黑影,坚定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跃跃欲试的昂然战意!
以诺轻笑转头看了看轩然,情绪依然平静无波,没有因为他的横空出世而产生哪怕任何一丝涟漪。
然后他看向了妮可,手掌带着几许欣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欧耶斯呢?”
妮可看着以诺,激动的眼光之下语气却是平静的,“他在幽城那边牵制着血宴和共进会的联军,以防那些野兽伤到无辜的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以诺那样早就预料到了轩然会来,比如说邪瞳,再比如说菲林!
虽然这两个人都因为轩然的出现而感到神经一阵巨震,但是他们的震惊却是不尽相同。
当轩然稳稳落在雪地上的那一刻,邪瞳看着那张因为时间的磨砺而显得愈发坚毅的脸庞,骤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比之前寻到封印之地时菲林的笑声还要癫狂,亦比封印之门打开后该隐的笑声更得意。
在他的笑声中,菲林的脸色却变得惨白如纸。
此刻,他真的很想仰天长鸣,通过嘶吼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痛苦,然后他便要痛斥天对他的不公。
是的,他现在想斥天,骂天,甚至是弑天!他之所以会如此的悲愤,是因为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带给他了太多的震撼和打击,而这种负面的震撼和打击过分堆叠后,便会产生绝望。
第一重震撼打击来自该隐,他满心以为封印之门开启之后他会成为这世界上独尊的那个人,可是他失望了。严酷的现实如锋利指认,一刀又一刀的对他的尊贵骄傲施以凌迟极刑。
第二重震撼打击来自以诺,这个人曾经带领盛宴打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是整个人曾经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以诺死了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可是今夜今时,这个陨落了数百年的人居然突然出现,这怎能让他不感到惊惧?
第三重震撼打击自然来自轩然,他一度信心满满地认为他已经亲手灭绝了轩然的生机,他甚至还把那颗从轩然身体里掏出的心脏做成了标本,置于玻璃罐子里摆在书柜里每天端详,以向自己彰显功绩,他杀死了一位人皇!可是轩然却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仅安然无恙而且实力更胜往昔。
看着远处已经呆若木鸡的菲林,轩然只对他报以了一个轻蔑的微笑,没有说话。因为从这一晚后,反派的主角将不再是他,他也不再是亲王菲林,坏蛋菲林,恶魔菲林,而是一条必须时时刻刻摇尾乞怜的狗。
眼睛缓缓抬起,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巨大黑影,轩然缓声而语:“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该隐静与空中默默地感受着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你?而且你还吸收了我的那缕残魂?”说到此处,该隐稍顿一下继续说道:“不得不说,你的胆子很大,居然连我的残魂也敢融合,你就不怕被他反噬?”
“我也是怕的,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喜人的,我赢了!”轩然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那我恭喜你!”该隐轻吟一声,继续说道:“龙,莉莉丝,你们出来吧!既然今晚要注定要先打一架,我们就快点把话说完!”
随着他的话音,一柄锋芒不现的旧剑蓦然自长空刺下,扎进雪地中时还兀自嗡鸣抖动着,无名的身影缓缓在剑后由虚转实,如地狱幽灵般出现。
无名出现的同时,雪地上飘起一阵飞雪,雪花飞快旋转飞舞间,莉莉丝的身影自雪中出现,
看着无名的无波面庞和莉莉丝的绝美脸颊,该隐轻轻叹息一声,甩动手臂带起宽大的袍袖,化成一个正常大小的人落到了雪地上。
当轩然看到该隐本体的面容时心中蓦然巨震,因为那张脸长得跟他实在是太像了,虽不说别无二致,也是有九分的相似。
该隐轻笑一声,在轩然吃惊的目光中,平静说道:“现在你是知道你是谁了吧?或者说你知道我是谁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轩然,转而对无名而语:“龙,一万多年了,你终于还是决定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我枯守这一万多年,不是想站在你的对立面,而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杀莉莉丝?当年我舍弃皇位不要的时候,曾对你说要你代我好好照顾他,难道你那时没有听到我的话?”
由于强制压制腔中的怒火,无名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而插在他面前雪地之上的那柄旧剑则是随着他颤抖的声音而愈振愈烈。
“就为了一个问题而等了一万多年?万年之前你为什不问?”该隐的语气十分平静,因为在他看来他三弟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枯燥至极。
“那时我只要一想到你这张脸,就恨不得立刻上去撕碎它!”
“所以自她死后你就再没见我,连恸哭神剑都是隔空掷来的,直到后来帮助大哥封印我,你才看了我一眼?”该隐指着莉莉丝看着无名说道。
“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剑?”该隐冷声发问。
“因为你毕竟是我的哥哥,儿时你对我的宠爱和呵护我都记得!”
“好吧!我便给你一个理由,她帮助我踏上神路,让我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时只要她愿意跟我一起,我们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扑灭所有反抗的声音!”
说道这里,该隐先看了看无名,接着看向了莉莉丝,继续说道:“你知道么?如果你按照我的意愿去做,可以少死很多人!”
“就因为莉莉丝不愿意跟你站在一边,你就杀了她?她可是你挚爱的女人!”无名的声调渐高,压抑了许久的愤怒隐隐有了喷薄而出的势头。
无名的问题引发了该隐莫名的怒火,他大吼道:“就是因为她是我挚爱的女人,所以她应该,也必须跟我站在一起!莉莉丝,你难道不应该跟站在一起?难道你不爱我?”
一阵狂风在他的吼声中蓦然卷起,雪屑冰砾纷飞之际,看着发怒时面目狰狞的该隐,轩然有了一种照镜子的奇异感觉,暗暗心想,原来我发怒的时候是这么吓人,以后得主意点不能轻易发怒!
“我爱你,万年前爱,现在也爱,可是我不爱你的理想。”
莉莉丝的语气虽轻,但是那轻柔的话语似乎蕴含着大力量,她说话间,狂风渐息,雪屑冰砾归于沉寂。
“我的理想是我一部分,你爱那我就也该爱我的理想!”
“该隐,我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你,我最珍贵的贞洁也给了你,我甚至把强大的力量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莉莉丝的眼中闪起了泪光,继续说道:“在没见你之前,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如果你愿意放开,我仍愿意跟你在这世界上寻一角落。在那个只属于我们的角落里,我们可以听鸟语,闻花香,盼日落,等月升。”
“可是那终是我的幻想,你还是你,万年也未曾改变,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不管你失望与否,我就是我,该隐就是该隐!”
在凄厉的吼叫声中,天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