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双眸大颤……他知道坠落城墙唯一的结局只有死亡。栾禄殉教了,这个与他朝夕相伴六年之久的汉子……没了!他才二十六岁啊,这么年轻就失去了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
李肃不由想起第一次与栾禄相识的时候,那时他和吕布刚刚拜到栾奕帐下,始终认为栾奕把栾禄派到他们身边来,是为了监视他们。出于这份忌惮,他们一直对栾禄爱答不理。
栾禄对此始终不以为然,每次见到他们都带着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向他们拱手致意。
李肃永远忘不了栾禄微笑时的模样,俊朗的面庞上,嘴角就那么往上一挑,不高不低,让人看着发自内心的舒服。随着嘴部上扬,消瘦的脸上稍稍泛起一丝褶皱,带着些许俏皮劲儿,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尤其那双眼睛,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线,露出月牙儿似的眸子。眸子里那半截眼珠,透着柔和的亮光。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接触后,栾禄用这温和的笑容,融化了李肃、吕布的心,并在随后的日子里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如今,好友仙逝,温暖的笑容随之离去,让李肃大为感伤,与之相伴的还有滔天的怒火。
“狗贼,我跟你们拼了!”他抓狂了,疯了似的挥舞着手中长剑。
与李肃一道疯狂的,还有满城的教会卫士和百姓。自圣元四年,栾禄从圣熊军宗主教调到地方任青州分堂宗主教以来,不辞劳苦,兢兢业业,常年在一线为生活困难百姓谋福祉。谁家有困难,找上他肯定都能解决。
这两年,《圣光报》上关乎青州的新闻登的最多,登上《圣光报》的青州善人数量最众,也间接见证了栾禄在青州地界上的工作成绩。
可以说,青州地界上每一寸土壤都留下过他的足迹,每座教堂都有他布道的映像。
要知道,他可是职务几乎等同于州刺史的教会高级神官啊。能如此深入基层,怎能不让百姓感动。百姓们甚至给他冠以“人间天使”的名号。
如今,天使被恶人展翼,殉教归天,百姓怎能不怒。
“私孩子,敢杀俺宗主教!俺跟你拼了。”
百姓们抄着简陋的兵器疯狂的杀向袁兵,不要命似得大劈大砍一阵过后,抱着袁兵便往城下跳。
袁兵大惊……惊恐之间,眼见一个披头散发,四十岁的婆娘冲到一名袁兵面前。袁兵刚想提枪反击,却觉长枪一紧,枪头竟被一名中年男子死死抓住,手触枪头,顿时血肉模糊。
恰当此时,却听那婆娘大喊:“当家的,这里交给俺了!”这对男女竟是对夫妇。袁兵这会儿还在发愣,便觉腰间传来一股巨力,竟是那婆娘箍住他的腰,奋力把他往墙外推。
袁兵大骇,赶忙抛却长枪从怀里取出匕首,疯狂往婆娘背上捅。婆娘惨叫不停,却吃下十多刀仍不咽气,硬生生将他顶到墙根。
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袁兵大骇,同时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用手紧紧扒住女墙就是不肯坠墙。
就在这个时候,婆娘的男人又出现了,“他娘,俺来了!……咱们天堂再结连理……为了圣母的荣耀”,那男人红着眼睛一边吼一边疯了似的扑向袁兵,夫妻二人拽着袁兵如同破布袋似的坠落墙低,当场毙命。
一看这架势,袁兵可就害怕了。他们立刻意识到,眼前这彪人压根不是来跟他们打仗的而是送死的,送死也就罢了,死前还要拉着他们垫背。
他们为之惊恐,一股强烈的畏惧感从心底滋生,并迅速占据心脏的每个角落。他们是来攻城的,可不是来陪这群疯子玩集体自杀的。
面对百姓们的自杀式攻击,城头上的袁兵们哆哆嗦嗦不敢上前。他们的脚步一停,就堵住了后面登城的人。
李肃抓住时机,下达了雷响冲锋鼓的指令。喊了两嗓子没见回音,抬头一看,鼓兵竟抄着鼓吹冲到前线与袁兵厮杀去了。李肃只得亲自上阵,大踏步跑到鼓边,攒起拳头照着蒙皮大鼓就是一顿猛砸。
听到雷鼓声,在城头上仅存的卫士们带领下,百姓们嗷嗷大叫着向袁军发起疯狂反扑。
袁兵们顶之不住,潮水般退下城墙,抱头鼠窜。
四天里,临淄教会一方共计阵亡卫士5900余人,仅剩不到600人,且各个带伤。青州教区宗主教栾禄战死,700多名普通百姓死在战阵之中,伤者不计其数。
颜良一方,500余名士卒阵亡,伤者慎重。加上前两日死于战场的7000余人,总兵力从万5千跌至万千余。
四天里,教会一方死伤虽明显多于颜良率领的袁军,但卫士们无畏死亡的精神,和悍不畏死,誓死护教的精神,却给所有袁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击。以至于现在看到临淄城胸口就哆嗦个不停。
连续猛攻四天,连距堙都搬了出来,愣是未能攻下只有6500人驻防的临淄城,这让颜良很是气愤。怒极攻心之下,他责令督战队出马,驱赶士卒再次登城,不把临淄城夺下来誓不罢休。
这一举动,引起士卒们极大的不满。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了,刨了两天两夜的土,又打了一个整天的仗,早已体力不支,没有劲儿再上阵杀敌了。
面对前来胁迫他们的督战队,袁兵们愤怒了,竟集结起来跟督战队对峙起来。大骂:“哪有这么打仗的,还把我们当人嘛!”
“就是畜生也得休息一会吧!”
兵士们越说越气,最后经跟督战队大打出手。
颜良一看事情闹大,这才收回成命,把督战队调了回来。让士卒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攻城。
是夜,李肃一宿未睡。他身上多处受伤,伤口疼痛,折腾的他睡不着觉。好不容易闭上眼想小憩一会,脑子里又总惦记着临淄的城墙。现在……临淄只剩不到600守军了。600人守4面1000多步长的城墙,也就等于每隔7步才能站上一个人!这仗真是没法打了……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献城投降,可每每“投降”二字冲出脑海,栾禄的身影便会从眼前浮现出来,用纯洁的微笑,将那可憎的念头赶走。
“栾禄可以为圣教捐躯,我为什么不可以!”李肃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一夜安然。天刚蒙蒙亮,城上的教会卫士们便被隆隆的战鼓声吵醒。征战数日疲惫不堪的卫士们从竹牌、女墙后探出脑袋,望向袁军大寨,便见成千上万袁军浪涛一般从寨门涌了出来,在寨前的空场上排起阵列。
今日袁兵的神色,一扫昨日的惊恐,转而被浓浓的羞愤替代。万多人,攻打6千多军容不整教会卫士驻守的城池竟然花了四天时间都没攻下来。
他们为之羞愧,更多的则是愤怒。他们暗下决心,今日不攻下临淄决不罢休。
李肃透过望远镜,看到袁兵杀气腾腾的表情,再瞧瞧手下卫士们连抽冷气的模样。他知道,临淄怕是守不住了。城破之时便是他身死之刻。
在这一时刻,他又想起栾禄,觉得自己也要像栾禄那样,死的有尊严,像个英雄。
他高举七尺长剑,主动承担起栾禄的职责,高喝道:“兄弟姐妹们!圣母与我们同在。大敌当前,让我们一起向什么祷告。”
不得不说,李肃引领祷告的水平远远差于栾禄,不长的祷告词念得磕磕巴巴。但是身后闭目祈祷的卫士们,再睁开眼帘的那一刻,似是在李肃身后看到了栾禄的影子。
宗主教死时的遗言浮现在他们脑海之中:“圣母的子民是不可战胜的!坚决不能让袁贼攻下临淄!”
“决不让袁贼攻下临淄。”不知谁扯着嗓子率先喊出声。随后,500余卫士,和1千多百姓同时高喝。
“决不让袁贼攻下临淄。”
浓浓的杀气又从人们眼中迸发出来,如临大敌的等待着人生中这最后一次战斗。
很快,首批袁兵登上了距堙,躲在牛皮棚里疯狂向城头抛洒箭矢,将城头上的人们逼到女墙、竹牌掩体的后面。接着,云梯和木板又搭上城墙,数百袁兵嗷嗷大叫着向城头杀来。
如昨日不同,今日的拉锯战持续的很短,仅半柱香工夫,就有大批袁兵杀上城头,且数量要比守城的卫士多出许多。压的卫士节节败退,眼见便要守之不住。
就在这个李肃几近绝望的时刻,忽然发现攻城的袁兵熙熙攘攘乱成了一团。随即又如潮水一般从城头退了下去。
李肃不解,与众卫士伏在女墙边向城墙下望去,便见袁兵们疯也似的退向大寨。此时,他们的大寨中乱成了一团,尘土飞扬,看不清其中状况。
在亲兵提醒下,李肃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望远镜,像袁寨中央望去。透过浓浓的雾霭清晰无比的看到一面旗帜。
那是一支白底的大旗,在白底的大旗之上绣着一枚巨大的血红色十字架,十字架右上方,还浮着一支露着獠牙的棕熊。
“那是……”李肃脸上霎时间绽放出激动的笑容,手指袁军大寨,扯着嗓子大喊:“吕刺史救我们来了,圣熊军的兄弟们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