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与顾欢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赶紧起身去穿衣服。
顾欢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要是大哥见完客又进来过,那就糗大了。就算大哥没进来过,让他府里的人见了也不大好。”
“你还怕这个?”高长恭大感意外,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顾欢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我是怕大哥触景生情,伤心。”
“哦,那倒是。”高长恭向后跳了一步,避开她的攻击,随即上前搂住她安慰道。“大哥不会进来的,陈琐那小子如果是来要兵权的,一定会纠缠不休,大哥哪有时间过来?”
“嗯,有可能。”顾欢放了心,与他向外走去。
高长恭犹豫了一下,对她说:“欢儿,我们要走了。”
“什么?”顾欢停住了脚步。“为什么?”
“我们的假已经满了,要回去赴任了。”高长恭温柔地解释。“你忘了?我只有三个月假,你有半年,现在都满了,便是明日就走,快马加鞭赶回,都很可能不及按时到达青州。”
顾欢这才想起来,顿时有些沮丧:“我不想回去。”
“可这并不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身份也不能长期呆在这里,如果被人知道了,说大哥与齐国勾结,正好诬陷他。”高长恭低低地劝解。“以后我们一有时间就过来看望大哥,好不好?”
顾欢知道韩子高很可能被陷害入狱,却无法说出。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对陈国朝中的政治倾轧更是一无所知,心里不免有些忧急。可高长恭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们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被有心之人察觉身份,对韩子高有害无益。
说着,她只得点头:“好吧,我们走。”
高长恭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我一会儿就告诉大哥,咱们明天就走。”
“嗯。”顾欢答应着,心情却很不好。
他们走出院子,一眼便看见韩子高坐在湖边的亭中,默默地对着夕阳出神。
顾欢快步奔过去,担心地握住韩子高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大哥?陈琐跟你说了什么?”
韩子高转头看向她,嘴角牵了一下,神情柔和了许多,淡淡地道:“他希望我以后跟着他,支持他,拥戴他,就像我以前和茜那样。”
顾欢吃了一惊,随即大怒:“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韩子高的脸上出现了一缕微笑:“我可不敢这么说王爷,只是婉言谢绝了。我现在只效忠一个人,那就是茜的儿子,当今圣上。”
“对。”顾欢点头,随即忧虑地看着他。“那陈琐有没有恼羞成怒?以后会不会针对你,做什么手脚?”
“他走的时候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他肯定会想办法削我的兵权。”韩子高很平静。“我在军中那么多年,子弟兵不少,倒要看他怎么夺得过去。”
“也不能掉以轻心。”顾欢赶紧叮嘱。“他现在位高权重,若以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于你,那是防不胜防。”
“嗯,我会小心的。”韩子高笑着点头。“你不用担心。”
高长恭听到这里,便趁机把两人要走的事说了。
韩子高听完,眼神有些黯淡,脸上却仍然带着微笑,温柔地说:“好,你们既是假期已满,自然应该回去,不然若皇帝怪罪下来,倒是为兄的不是了。走,大哥今晚便与你们饯行。我们出去吃,再一起逛逛建康城。”
“好啊。”顾欢开心地跳了起来。
高长恭先回自己的院子,把明日便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随从,要他们收拾东西,然后才出来,与韩子高和顾欢一起走了出去。
先帝崩逝未满百日,整个建康城依然处处缟素,丝竹禁绝,但茶楼酒肆中却还是坐满了人。普通人对于皇宫里的御座上坐着的究竟是谁根本没什么兴趣,顶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绘声绘色地八卦一下。这些年来,被百姓们谈论得最多的并不是那些皇亲国戚,才子佳人,更不是秦淮河上的花魁,而是那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将军韩子高。虽然陈茜已驾崩,可传奇仍在继续,无数人的嘴中仍然挂着那个名字。
韩子高和高长恭、顾欢走在街上,顿时招来无数人注目。高长恭在韩府中便没再麻烦地改容,韩府中人早就看习惯了自己主子的美貌,对他也就习以为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便失了警惕,走出来时也似韩子高那般,没做任何修饰,以遮掩自己俊美的容颜。韩子高早就对别人的目光养成了视而不见的习惯,更是从不乔妆改扮。此刻,两人走在建康的大街上,顿时引来众人围观。虽碍于他是朝廷高官,不敢公然出言不逊,暗地里却也有不少指指点点的。
顾欢走在高长恭和韩子高之间,完全不起眼,便兴致勃勃地把那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很多人看着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和疑惑,似乎不知道她是哪路高人,竟然能与两个美得无与伦比的年轻男子走在一起。
韩子高带着他们穿过繁华的大街,走进了坐落在长江边的狮子楼。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酒楼,里面却格调高雅,壁上随处可见当代名人的墨宝,尤其是那些风流名士,常爱与秦淮河上的名妓光顾这里,吟风弄月,留下不少佳话。
酒楼里的伙计对每位贵客都记得很清楚,一见韩子高进来,立刻迎上去打恭作揖,热情地道:“韩将军大驾光临,楼上请。”
韩子高淡淡地道:“要个雅间,清静点的,不要人来打扰。”
“是是。”那伙计哈着腰,将他们带到二楼,送进了最靠里的一间雅座。
里面装饰得就如大户人家的内院,里外两间,以雕花月洞门隔开,房门处放着一架镶贝花鸟屏风,里面的博古架上放着仿古董的瓷器和玉雕,文房四宝俱全,门旁还放着一张琴,桌椅几案全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贵重。能进到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往往都要附庸风雅一番,店主投其所好,因而生意兴隆,经久不衰。
韩子高让伙计配些本地的特色菜和店里的招牌菜,又要了一壶明前龙井,便坐了下来。
窗外便是长江,在夜色中却已看不清楚,只能听到隐隐的流水声。清凉的风吹了进来,让人顿觉空气清爽,身心舒畅。
韩子高轻声说:“如果是白天,从这里看出去,景色非常美。”
“现在也很好看。”顾欢趴在窗框上,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兴味盎然。
高长恭有些依依不舍,坐在那里半晌不语,忽然道:“大哥,如果你有时间,就来青州看我们吧。”
“哦?你要去青州?”韩子高想了想青州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离建康挺远的。”
“我已调任青州刺史,回去就得赴职。”高长恭看着他,诚恳地道。“建康其实离我那里也不远,骑快马不过五日即到。我和欢儿这一去,短期内是出不来了,会很想念大哥的。大哥若是有暇,便过来瞧瞧。”
“对啊。”顾欢从窗户那里过来,坐到他们身边,殷切地看着韩子高。“大哥,你过来看看我们吧,我陪你去瞧瞧咱们北方的美景,与江南大不相同,也别具一格的。”
“好。”韩子高笑着点头。“若是有机会,一定去看你们。”
菜很快便上来了,都是顶级名厨烹制的精美菜肴,地道的淮扬菜系,江南风格。
顾欢很喜欢,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
韩子高叫了一壶陈年花雕,青梅煮酒,悠闲自在地与高长恭对饮。
顾欢见猎心喜,也倒了一杯,与韩子高和高长恭碰了一下杯,豪爽地喝了下去。
韩子高宠溺地看着她,陪她饮尽了杯中酒,再笑着替她斟上。
高长恭想阻止:“大哥,你别太宠她了。她酒量浅,一下就醉了,那才有得你头疼的。”
“不会。”韩子高温和地笑。“欢儿一向有分寸,看着像是胡闹,其实进退有度,都在大规矩之中。至于小节,你我都不是常人,不拘也罢。”
顾欢大喜:“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哥也。来来来,大哥,你我痛饮三杯。”说着,便拿起桌上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高长恭只得无奈地摇头:“有大哥惯着你,你更是无法无天了。”
顾欢开心地一偏头,斜斜地瞄着他,笑嘻嘻地问:“那你要不要惯着我啊?”
高长恭看着她娇俏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提起温水中的酒盅,往她的杯中斟满了酒。
韩子高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欢心满意足地拿起杯子,把甜香的酒喝下。她从没喝过花雕,只觉得很甜,顺喉而下,舒服得很,便没了顾忌。三杯酒下去,脸上便有些热了。她拿过筷子,在空了的酒杯上有节奏地敲着,畅快地唱起歌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的声音清亮,圆转如意,悦耳动听,词意更是切合此情此景,豪气中更有飘逸出尘的韵味,令人称绝。
韩子高含笑听着,等她歌声止歇,刚要称赞,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好:“妙啊,真是绝妙好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