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有饭没有,饿死了!”哐啷一声,二牛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屋,那破木板做的院门给他一推,晃了半天,扑扑簌簌往下掉木头渣子。
“小子,昨儿个又跑到哪去鬼混了?让咱娘等了你一晚上!”一个头上梳髻、杏仁眼的泼辣女子听见声音就冲了出来,一把扭住了二牛的耳朵轻车熟路地拧了个一百八十度。
“哎呦哎呦!姐,你也来了!”二牛没防备出嫁的姐姐今个儿回了娘家,耳朵被拧得都出血丝儿了,赶紧告饶:“姐你快放手!我耳朵要掉了!我没出去鬼混,我去办大事儿了!”
“办大事?你...你又去赌了??”他姐一听这话,气得松了手就要揍他:“叫你不要去赌,叫你不要去赌!你怎么这么大了没个脑子啊!”
“姐!”泼辣娘子一边打,二牛一边躲:“我没去赌——我去做好事了!”
“你个龟孙能做什么好事儿啊!没去赌,那是打架去了?”二牛姐夫听见院子里的响动赶紧跑出来,可惜这一张嘴就把二牛和他姐姐气的够呛。
“姓吴的,你怎么说话呢!我是龟孙,那我姐成了啥了?”见他姐用那杏眼怒视姐夫,二牛心里直乐!煽风点火完成后,一转头又讨好他姐求道:“姐啊!你去给我下碗葱花面吧!我昨天真去做好事儿了,今儿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娘早给你做好了,你自去灶间热了吃去!”二牛他姐没好气地说。她这弟弟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行,整天不是出去斗鸡玩蛐蛐儿、就是在瓦子里打架斗殴,成日里惹得事情一箩筐。她和她娘合计着,给他娶一房媳妇收收心,可这老大不小的,名声不好,谁家小娘子能看得上他?今个儿她还带了媒婆上门,谁知这小子昨儿一早出去到现在才回家!那媒婆好茶好水的喝着,脸色可不好,人家心里是有计较呢!
唉,有这么个弟弟,真是冤孽啊!二牛自跑到灶间呼噜呼噜地吃面,她姐跟娘在正堂陪着媒婆说好话。
“砰砰砰!”没过片刻,木门又响,只听一人粗声大气地在外面喊:“田二牛在家不?”
二牛娘迈着小步子出去,透过这门缝一看,几个穿黑红皂服的衙役堵在门口,凶神恶煞地样子,心就凉了半截。当下也顾不上媒婆了,就冲院子里喊:“大姐儿,大姐儿!赶紧地,给你弟收拾两件衣服、带俩馒头!衙役又来咱家捉人了!二牛又犯事儿了!”
二牛他姐一听,这还了得。幸亏这弟弟也是三进宫、四进宫了,很有经验地就跑进里屋,给他拿上一套衣服外加几个馒头——牢里面饭菜不好。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开开门,问道:“众位差大哥啊,俺家二牛,这是又犯什么事儿啦?你可不知道啊,二牛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没走正道。他小时候啊......”
把四个衙役听得是满头黑线,心说这一路走来,怎么全是这种情况啊!先从门缝里看来人是谁、再给儿子收拾衣服吃食就往牢里送——不过还真有几个熟面孔!这家还算好的,上一家那小子看见他们,直接就要翻墙逃跑!——你说他心虚什么?手里正犯着事儿呢吧!
“婶子,我们不是来捉二牛的!”几个人也算积累了点儿经验,先安抚老太太:“二牛是做了好事,知州大人要给他赏钱呢!”
“啥?他偷了知州的钱?这可了不得啊!二牛啊!你个死小子,你平时偷你姐夫也就罢了,咋还敢去知州大人那儿偷啊!”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苦笑。得,感情这老太太耳朵不好,或者她太清楚自己儿子是哪跟葱了,竟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啥?我家二牛真做了好事儿?给赏钱?”二牛他姐拿着衣服馒头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给惊的,还上上下下打量几个衙役,不会是骗子吧!
“姐,我就说我昨天是去做好事了!”呼噜呼噜地,二牛边吃面便含混不清地喊:
“我本来想回家呢!那个卖馄饨的老孙头,也是个糊涂虫,光记得去衙门接儿子、忘了火上还熬着汤,竟是把整个灶房给烧了!俺们又去帮他收拾屋子忙活到半夜!这不就在外面睡了嘛!”
说话间,二牛总算端着个大海碗从灶房出来,一见来人喜道:“唉?小伍哥你也来了?你可得给我作证啊!我可没去赌!”
“这...这是咋回事啊?”二牛说得颠三倒四,他娘和姐姐都有点懵。
“知道咱相州前几天出的那个拐孩子的案子不?”周小伍自是最清楚来龙去脉,赶紧解释道:“你家二牛呀,出了大力气!帮咱衙门里抓着了那个案犯!昨天往回押的时候,还游街了呢?你们都没去看?总之呀,知府大人说,这属于助捕盗贼,依律要给嘉奖!诺,这是赏钱十贯。”
二牛的娘和姐姐,都没敢伸手去接那沉甸甸的一大堆钱,直接被这消息砸懵了。这二牛真做好事儿了?十贯钱,就是十两银子。搁在小门小户里,就是一笔很不错的聘礼了!
那媒婆在正堂里坐着,原本没个好脸色。这一吵自是出了院子看热闹,闻言顿时把脸笑成了花:
“哎呦,嫂子你也不早说这事儿!看来你家二牛是个好后生啊,啧啧啧,这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说媒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嫂子准备好谢媒钱就是,可不许再请第二家了啊!行了,嫂子有客人,我不耽误你们了!”
说罢,瞄了眼那沉甸甸的铜钱串子儿,喜气洋洋地走了。心底还盘算着,哪几家闺女正当龄?
......
二牛说亲有望不说,他娘竟欢喜得把铜钱给供在了他爹牌位前面;三狗子被个食肆掌柜的相中,如愿做了后厨伙计;李四得了赏钱自然要给他家老娘和哑巴妹子补贴家用......
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几个混混地痞们通过这事儿让街坊邻居大为改观,相继找到了正经营生,自是金盆洗手、或者起码是把流氓当作了兼职副业。就算那没参与的,看见自己平日里厮混的兄弟这么露脸,又被家人不断念叨和对比,竟然生出了几分不平之气,也想四处寻点那种痛快又得名声的好事做做。这相州城里,打架斗殴、小偷小摸倒是一下少了许多。
程西和周小伍当时找他们,是因着时间紧迫、衙门里又不肯派人手,这么一来,倒是无心插柳,让治安清平了不少。
孙老头虽然烧干了那锅他爹留下的老汤汤底,却找回了老来子,自是欣慰无比。几个被拐的孩子用个三五个月好生调养,就能恢复嗓子。王大妞姐弟干脆把王家房子卖了,一半由知州做主平分给几家做了医药费,另一半本就是王家姐弟所有。也不知是不是知州故意为之,偏生就忘了给洹河上的船家赏钱。
年近十六岁的王大妞是个爽快姐儿,带着弟弟寻到了洹水河边,得知那入海蛟还打着光棍儿,请人搭了个草棚子,干干脆脆自梳头做了妇人,说要嫁给入海蛟,并帮他的兄弟们洗衣做饭!平白得了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把入海蛟惊得,连续好几天都躲在渔船上不敢靠岸。
至于行商和王二财夫妻?刑统有曰,略卖人口为奴婢者——绞。程西倒是觉得,这种处置比后世的处置要大快人心许多。
所有人都很开心,只除了——卫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