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冷不丁的一下,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是中气十足的男儿的声音,煞是浑厚,带着戾气。
法度尚未回头,那脖子上的肌肤就是一凉!目光顺势看过去,见一把利剑已经逼上了他的脖颈。
这一瞬来的何其突兀,方才太过专注的把心思都付之在了普雅身上,加之这来人刻意屏住声息将足步放的很轻,故而法度不曾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心中微定,一乱之后灵光倏忽闪动,不曾转首,启口稳稳的问出一句:“可是章大人?”因为他的心中本来就有个谱子,自宫中那大臣口中知道有一位章大人主要负责将女王护送出宫、并安置郊野照料。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这么个人,若不是心怀不轨的走徒,那大抵就是这位大臣吧!
果然,那人闻声后一定,横逼在法度脖颈上的利剑隐隐的向后撤了一撤,即而一下便收住。
法度心中跟着一舒,依稀肯定了自己的忖度。他定了一下心神之后回过了身子,视线里含及了一位着朱红滚金边衣袍,两鬓斑白、却气韵雄浑的老者的姿容,那心便稳了一稳,愈发肯定了几分。他将身子站起来,凑过去向这位虎气熊熊的老者合十双手一拜:“贫僧,是受了众人之托,来此处寻找女王的。”说话间他留了个心眼儿,见这位老者两眉间凝聚了英雄之气,周身充斥着一股极正的能量。心中便安稳了下来,知道这位大臣一定是一位忠心耿耿、行正做端的好人。
于是法度便不再有芥蒂,又防止再有其它不必要的误会,他探指进袖口里,取出那绘就着地图的小册,双手捧着递给了这位老者。
这位老者却没有急着去接地图,须臾的打量已经让他心中隐隐有数:“你是……国师?”他侧目,微微的一句,似乎问的并不确定。
法度便愈发明白自己没有看错人,颔首点头:“想必您便是章大人吧!”是笃定的口吻。
这老者点点头,同时眉目间流露出一脉由浅至深的动容:“想必是我那两个同僚指点你到这里来的,可是这样么?”
法度点头。
章大人亦点头,又叫他自行将图纸收好:“既是这样,也就不消再证明什么了!”眉目间的动容之色没有消减,一来二去间口吻比方才愈发激动了几分,“女王陛下,天天都在呼唤国师的到来……”有如虔诚的信众终于盼到了他们的佛陀,章大人的眉目染就了些湿润,边抬步迎着床榻处走过来,对着依旧神志不清的普雅行了个礼,“黄天不辜负女王的祈祷,果然为女王送来了心念的救赎之人啊!”嗓音比方才又高了许多,满满的充斥着无比的动容。
法度感染了这位对临昌、对女王忠心不二的大臣的心绪,下意识至为虔诚的口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旋即亦向章大人身边近了几近,颔首恳挚道,“辛苦大人这样照顾女王,感念大人为女王陛下所做的一切。”这份感谢是真诚的,倒不是出乎半点儿的私心杂念,而是这人世间所有真善的举动都是值得感念的。
那大臣摇摇头,眉心舒展,口吻沉淀:“该是老臣感谢国师,感谢国师为临昌所做的一切、为女王陛下所做的一切!”这份感谢亦是真诚,原本法度就不是临昌的本地人,其实这临昌发生的一切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在知道临昌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知道临昌的女王陷入劫难的第一时间,便可以毫不犹豫的赶回来出力帮助,这份大爱之心委实是该感念的!
法度摇摇头。
章大人心念甫至,又对法度颔首示意:“来,请国师借一步说话!”边细心的为普雅又将那被子重新盖了一盖。
法度自然明白这位大臣是有重要的事情同自己说,便点点头,忙不迭的跟着他出了小屋,又掩好门板不打扰普雅休息。
院落里起了一阵风,但是不强,只吹的二人发丝微扬、袍角汩汩。
立在这郊野的院落里,目染着远处一座又一座起伏绵延的沙丘,感受着淡淡微风扑面过额,饶是再烦闷的心境都被拂拭的干净且开阔起来。
那位大臣权且吁出一口长气,是以平复这芜杂的心绪,即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了法度。
原是这样的:他就是将女王可以说是商榷之后、全权安排着自宫中移出来的三朝老臣章大人。之所以做这样的决策,也委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帝宫中因萧净鸾钻了空子的缘故而情势未定,女王若一日在宫中则等同于一日深处虎穴狼窝!且不说普雅的病多半是心病,一半是因法度的突然离开、不告而别,一半是因恩爱倍至的萧净鸾居然连遭的将她伤害……纵然女王可以痊愈,那一日对萧净鸾有用还好,一日没了用处将她杀死又怎么好?且,若萧净鸾拿着女王威胁临昌诸多臣子又如何好?
这位章大人在与其他对临昌亦是耿介的大臣一番商榷之后,才做了将女王偷偷护送出宫这样的安排!
之所以让章大人全权负责,是因章大人知道出宫的地下暗道。这委实又是临昌帝宫里一个秘密,是刻意为防止日后出现诸如萧净鸾这类情况,而留有的秘密逃生之道!故而,这个秘密一向都是由国王、王后告知一个至为信赖之人,再由这至为信赖之人在特定时机里告知下一任国王、且一并遴选秘密的传承者。莫说其他人,便是连普雅女王自己都还不知道这密道的秘密,故而章大人不能将具体细节告知同僚,便就全权负责了!
而这安置普雅的小院,则是他家一个门丁废弃的旧址。虽然条件艰苦、多有不方便,但那萧净鸾可谓是内里心机颇重的一条老狐狸,若是做的不周密、不出其不意,又如何能够瞒得过他?时今将女王藏在这里,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是最安全的!却只能是委屈了女王。
不过章大人每日都会来亲自照顾女王。又为防这一等一的大秘密走漏出去,他不敢再带旁人。不过章大人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女王身边照顾,每日的临朝他是必须去的,无故缺席亦会使得萧净鸾起了疑心。
法度且听着他细细道来,心中感慨着这其中的周密。
又见那大臣将他看定,语重心长道:“其实这几日照顾女王,老臣发现女王心中对国师是多有倚仗。”微顿了顿,“即便国师今日不曾回来,老臣心中也已有了个构划,思量着与其他几位同僚商量一下,悄自将国师寻回来的。”
这又令法度心中慨叹不迭,他可以真切的感知到眼前这位老臣的真诚!大漠的儿女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有着与他们所不同的出身、籍贯,只要这个人的品性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他们便会开诚布公、肝胆相照!
这可贵的信任令法度心中动容,他的动容是自然的。普雅女王的安身处可谓是临昌时今一等一的大事,居然可以对他毫无保留的全部告知,这份信赖犹如沙漠里开出的最美丽的花朵,当然令他感念。
那大臣看出了法度眉目间的真挚,展颜须臾,对着法度忽而一个落身跪拜!
法度一诧,忙俯身将那章大人亲自扶起来:“大人这是何故?快快情起。”
那大臣适才起来,颔首时沉了声色,目光看定法度,极认真:“老臣纵是不敢怠慢的照顾着女王,可帝宫那边儿也得有所顾及。时今萧净鸾的眼线不知分布在何处,我若是过多滞留只恐会为女王带来麻烦……时今国师既然回来,老臣却不得不将照料女王的重任托付给国师,劳烦国师与老臣一并负责,甚至要辛苦许多了!”
说话间法度也明白了这位章大人的意思,只是这些嘱咐却还需要他说么?法度在心里本也就是这么打算的,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法度摇摇头:“大人委实客气了,这些都是贫僧应该做的事情!”心念一动,又思量着章大人大抵不解他这种帮助众人的下意识,只好在微定后又从另一方面补充,“贫僧时今依旧还是临昌的国师,为着这份责任,又岂能眼看着皇权动摇、国家易主、百姓涂炭?大人这样,真的是折杀了贫僧!”落言沉淀。
这位大臣看出了法度眉目间愈深的笃诚,心中便又安了一安。他平息须臾后又嘱咐了法度几句,告知他给女王备的人参与抓来的几副药有一些就放置在屋内右侧的旧橱窗里;而打水则需出了这院子往山脚下走,但也没有太多路程,过一会子瞧见枯柳墩子便可见有泉水;必需品他每隔几日便会送来新的……这类生活琐事云云。
法度听得很认真,且也都逐一的记在了心里。
这位大臣对法度也是放心的,这位行脚僧游历诸地,去过很多的地方,对这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也该是熟稔非常,则委实不消过多婆婆妈妈的叮嘱了!
事实上也委实是的。
不过章大人到底还是有诸多的不放心,那是由于对女王过度的敬重与仔细。这份心情法度也是了解的。
二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徐徐的说着话,那时间不知不觉便也过的极是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