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绍阴沉沉地瞟了书儿一眼,拿了本书,坐在椅子里。目光明明落在书本上,可他的这颗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直到,突然有人轻咳一声。
抬眼一看,裴君绍手里的书本差点落地,他看见了谁?不是缁衣布鞋的宿慧尊者,而是环佩叮当的宗政三姑娘!
宗政恪坦然自若地在裴君绍另一边的椅子里坐下,摸摸茶壶,蹙眉道:“喝冷茶,对你身子更不好了。来人,换壶热茶来。”
房门被大力推开,露出书儿震惊的脸。她盯着这位陌生脸的少女,真心不明白自己就守在门外,这人是怎么瞒过自己的感知进去的?
裴君绍便道:“这位姑娘乃是你们皇上的座上贵宾,修为高深莫测,你不知她到来是理所应当的。你且下去,把最好的茶叶拿来泡壶热茶。”
书儿不敢怠慢,心里再半信半疑的,也赶紧也去泡了热茶来。宗政恪环视房内陈设,问裴君绍:“住得可习惯?”
裴君绍颔首道:“大秦对所有宾客都非常用心,无微不至。”
宗政恪嘴边浮上一缕讥笑,曼声道:“那是当然,这是多好的刺探良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最后都要汇合成册放到光正陛下的案头。徜若发生战事,这些东西大有可能派上用场呢。”
裴君绍只是笑,他如何不知呢?不过他出身小国,天幸那撮尔之地,离大陆中心地带那么远,没什么可担心的。
一时热茶端上来,书儿还奉了数碟清香小点,然后静立在旁。宗政恪也不赶人,只与裴君绍说些不咸不淡的别后诸事。她忽然提到南姬,笑着说:“她恩宠还算不错,未来可期呢。”
裴君绍却叹道:“家中与我,都只盼她安好罢了。”
宗政恪笑笑,慢慢道:“家里你只管放心,太后与皇上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即便没有与你断绝关系,也不会拿大长公主与裴府如何的。只是我要劝你一句,眼光当放在天下,不要拘泥于小小方寸之地。”
“这一路行来,想必你也见识了一番诸国风光罢?”她抿一口茶水,微笑道,“要施展一腔抱负,还得有个好身子才行啊!为那方寸之地毁坏了身子,我为你不值。慕容树那个人,也不过是伪君子罢了。并非离间你二人,当防着,你还是要防着一二的。”
她脸上的笑容,比从前要多了许多。更不像初见她时,她哪怕是笑着的,眼里却也是冰冷的,毫无温暖之意。裴君绍在心里轻轻叹气,却也欣喜她的改变。只是有些遗憾,这个让她焕然一新的人,不是他。
他淡淡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总要找个波及范围不那么广的地方来一践所学,再谈以后罢。”
对方是宗政恪,他才难得的吐露几分心声。在西岭群山不到一年时间,也确实让他看清了几分慕容树的别的面目。而随着权柄的日渐增加,慕容树身边也多了不少臣属幕僚,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改变。
这些,裴君绍心知肚明。可惜,等他看清了这一切时,他的身子骨也已经被熬坏了。慕容树慢慢也倚重旁人,与他的身体日渐败坏也不无关系。
原来如此。宗政恪微讶,随后又释然。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宗政恪便提出告辞:“我去瞧瞧鼎鼎大名的铜兵铁将奇阵,你可要同去?”
裴君绍一听,机会实在难得,怎么能放过?他便应下。书儿启唇刚要说什么,不想宗政恪亮出一面令牌,她一见便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叩首。
宗政恪便带了裴君绍,二人有令牌在手,一路畅通无阻,直接闯到了设在第七重大殿的点将场,攀上高台,寻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观战席位。
原来,铜兵阵只是这座练兵大阵的第一重,第二重即是铁将阵。铁浮屠的士兵,但凡要升官提拔的,除了必不可少的军功与武道修为以外,还需要去闯铁将阵。
不过,此时设在点将场的铜兵铁将阵,只是整座大阵的一小部份。那座大阵的主体,被固定在宫城铁浮屠大营里,等闲人不能亲见的。
可哪怕只是一小座分阵,也是杀气腾腾、凶焰冲霄。宗政恪目力胜过裴君绍,不过观阵之人都有千里镜可以使用,所以二人都能看见,在第一重的铜兵阵里,已经有不少伤者断胳膊断腿的,惨嚎着不住在地上翻滚,鲜血尚未凝结,仍然四下流淌。
暗金色的铜兵傀儡,每一具都高达两丈,远远超过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的身高,让它们看起来深具压迫力。
它们是木头与金属的结合物,但哪怕是木制肌骨,也是通过特殊处理过的,其坚固程度丝毫不弱于普通的精铁。至于金属骨架那就更不用多说了,早有事实证明,末法时代已经找不出炼制这种特殊金属的方法。
它们手里的兵器货真价实,每一柄都锋利无比,无坚不摧。它们能使用的也不仅仅只是手中的武器,每一具铜兵傀儡都至少会使用三种兵器。
最可怕的是,它们并不只是单兵作战,还会出奇不意地配合成一个又一个组合军阵发动攻击或者防守。
每一具铜兵或者铁将,都是损坏一具就少一具。所以大秦才只将其做为练兵机器来用,否则,大秦征伐天下的军队里肯定会出现一支傀儡兵。
据说,大秦早就秘密设置了一个机构,专门研究这种传承久远的练兵机器,试图仿制出来。此次百年神巫祭,大秦居然舍得拿出五十具铜兵和十具铁将来设下武斗场,也是蛮令人惊讶和感叹不虚此行的。
宗政恪与裴君绍,很快就找到了李懿。这家伙,堂堂先天武尊,居然还在铜兵阵里瞎晃悠。其余那些先天武尊,早就已经闯进了铁将阵。
裴君绍放下千里镜,侧脸看向宗政恪,见她唇边带笑,正凝望远处那个不着调的家伙,她的目光里满是柔情。他握住千里镜的手指不由发紧,嘴里发干。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成为破坏眼前这美好一幕的帮凶之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