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放在今夜之前,赵佶要说将杨凌现在掌握的这么大一笔财源交到他的手中,梁师成能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不等过夜就奔去杨凌所在的南门别业将所有家当都抢过来,能给杨凌留条内裤出门,就算梁隐相今夜大发慈悲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但是现在隐隐约约能感觉出赵佶对太子一系连同旧党清流士大夫气焰大张有些不满,他如何敢在这潭混水当中趟得太深?而且再仔细想想,这个担子也实在难以接得下来。杨凌那套眼花缭乱的金融运作手法,大家都是初见初闻,说实在的心底也有些佩服。
这个担子要是压在自家头上,光想着每年要还的那么多利息,还要和都门禁军这个利益团体赤膊较量,梁师成就觉得有些肝颤。
眼前这位圣人对钱财看得是越发的重了,要是自家接手之后应奉内库比以前少了,或者再生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怎么承受得起?
自家现在局势也不是如日中天的时侯,还不如学蔡京韬光养晦,冷眼旁观,看着局势朝着哪一步发展,现下梁师成也略微有点摸清了赵佶对杨凌的心态,放手让杨凌掌握应奉天家财计事还有整理两路驻泊禁军财计事,赵佶只负责享受好处,到时候生出什么不良后果来,就让这人一人顶缸了,反正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到时候牵连振荡也极小,现在赵佶正是需要钱的时侯,实在有些难以将这人抛弃。
但是两军在外又深遭赵佶忌惮,现在正是犹豫万分之际,自己就不要人牵不走,鬼撵飞跑,硬朝这个泥潭里面跳了罢!
当下梁师成就深深俯首,颤声道:“微臣有何本事,能接过此等重任?随侍圣人身边,为圣人照应些琐事,为圣人修炼大道尽一点微力,臣自问竭尽所能,还勉强有点用处,理财之事,非臣所敢闻,实不是顾惜此身,只是怕败坏国家大事,到时候微臣残缺之身,如何能赎此大罪?”
赵佶一下就恼怒起来,摆手恨恨道:“蔡京不肯接,朕的内臣不肯接,难道就交给太子去打理朕的财计事么?是不是朕的这一家一当,都要交到他手里?”
梁师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敢开口,只是拼命磕头,赵佶今晚这番诛心的话,他也绝不敢吐露半点出去,只是决定这河东变乱引发的朝局动荡,自家以后少牵扯一点,这才是保身良法!
赵佶话语中未尽的意思其实已经透露得相当清楚了,天下事情说到底,钱怎么样都是最为重要的事物之一,哪怕赵佶是皇帝也不例外,他实在是舍不得杨凌源源不断应奉的这么大一笔财源。可是现在这个差事,最合适的就是交给蔡京一系接手,蔡京本来就是理财名家,赵佶用他复位,很大程度就是让他转任理财之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却没想到,蔡京一系,打死都不肯接这个担子。梁师成辈为他理财几年,捅出的大窟窿现在都弥补不了,赵佶也不放心交给他们,而且梁师成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赵佶要交,他也不敢收!
赵佶自然更不可能将这财计事交到太子一系那些旧党清流士大夫辈手中,太子一系现在声势大张,已经隐隐能安排部分朝中人事格局,通过与李纲联手,也掌握了部分在军中的实力,更何况据说何灌也与其有勾连,将来要是宗泽被争取过去,再有这么大一笔财源在手,赵佶等着将来内禅么?
说来说去,剩下的法子就是让杨凌继续应奉这财计事,为赵佶继续背黑锅去,可是杨凌和晋阳神策军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引起了朝中士大夫阶层的强烈反弹。就是赵佶,也不能完全违逆他们行事!
可是虽然赵佶权势已经是近几代大宋皇帝之最了,可是大宋官僚士大夫阶层仍然实力庞大,赵佶也不能完全逆着他们行事,让在此等局面下硬保杨凌下来,哪怕皇帝也不能轻易如此行事,非得有相当力量来保杨凌,赵佶才能顺势而为。
蔡京一系不肯接杨凌这摊事情之后,赵佶就已经倾向于让梁师成出面,接过杨凌这摊差事,再让梁师成将杨凌保下来,削弱杨凌掌握的力量,让他专心理财应奉财计,话里话外,都暗示了不少,让梁师成奋不顾身,为君上解决这个难题,顶住旧党清流士大夫一系的压力,同时防止太子势力进一步坐大。
他今天的话算是讲得够直白的了,作为帝王,话语中余意用尽,可见对梁师成寄望之深,可是让赵佶失望的是,梁师成跪在那里,深深俯首下去,硬是一声不吭,就看见冬日天气,他背上渐渐显露出湿痕,冷汗已经流了一身。
静室当中,空气一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梁师成跪在那里,心里面早就纠结成一团,他也是久历宦海风波的老狐狸一只了,赵佶话语中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赵佶还不是指望他这个忠心家奴出头!
可是自己又如何敢出这个头?到时候太子一系,这怨恨就都集中在自家头上了,现在看来,曾经为他寄予厚望的嘉王赵楷实在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太子地位也越来越稳固,与太子一系这般做对下去,下场不见得很妙。
再加上他对杨凌的恶感,也不见得浅了,反正无论如何,拼着赵佶龙颜震怒,自己也绝不能做这个挑头之人!哪怕感觉到赵佶目光在他脊背上都快要烧两个窟窿出来了,梁师成还是壮着胆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寻思着是不是赶紧装晕过去,然后托词养病避避风头再说,能安全从此次风波脱身就算是上上大吉了,再不想捞什么好。
梁师成在这里咬紧牙关耍无赖,赵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阴着一张脸快步踱来踱去,心中无数盘算此起彼伏,在权衡着将杨凌彻底拿下的得失,对杨凌一人性命,赵佶丝毫没有顾惜,可惜了那一大笔财计!
谁都不愿意接,那就只好拉倒,大家都别想要,钱财事让赵佶痛心,更让他恼怒的是现在太子势力不声不响的就扩张到了这个地步,朝中重臣,谁都不愿意来当他们的对头。
自己前些年辛苦扶持的三儿子,现在看来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白费他宠爱一场!难道就如此了?让太子一系,让旧党清流那些大头巾,在此次大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从此权倾朝中,让自己这个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朕御宇这些年,加恩了无数臣子,现在居然连一个愿意为朕出力的都没有,一个个还不如那杨凌!就在这个时侯,静室之外传来了轻轻玉磬响声。
赵佶站定脚步,怒道:“朕在养静,又是谁来搅扰?”梁师成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到静室之外,鼓着眼睛还未曾发怒,一身道袍的门外侍候内使就赶紧通禀:“嘉王漏夜求见圣人,现在正在内殿门外跪着,毕竟是嘉王,小人才壮着胆子通传……”
赵楷领皇城司,夜间出入宫禁向来是习惯了的,这景灵宫他也来去自如,他能直入到内殿门外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这些时日赵楷在自家王府当中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朝中都忘了有他们这个三大王在,今夜却突然而来,这才是最奇怪的。
这位三大王到底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梁师成瞪了那内使一眼,那小宦官满脸大汗的陪笑,不必说这也是为三大王用钱钞喂饱的了,赵楷一至就马上通传,梁师成也顾不得教训他,急急穿过内殿,来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内使打着高挑灯笼,将内殿门外阶前照得通明,赵楷一身朝服,端端正正的就跪在那里。
梁师成忙不迭的去扶他:“三大王,到底有何要紧的事情?圣人正在养静搬运,还未曾破关。现在是见不得三大王的,有什么事情,等圣人回禁中再说,三大王还怕没有机会么?”
赵楷神色端肃,任梁师成怎样扶也不起来,恭声道:“晋阳神策据说不稳,朝局动荡,身为儿臣,岂能自安于府邸?朝中用人,非臣下可以干预圣心,然则儿臣近来参与应奉天家财计事,还稍有心得,军情如火,早为圣人筹集些财计,便对国事有一分助益,儿臣这才斗胆求见圣人,愿圣人顾念儿臣这一番虔心,接见儿臣!梁宫观,烦请你通传一声,儿臣就在这里跪候!”
赵楷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一脸决绝神色,比起原来那风流倜傥的样子,倒是更可靠一些。梁师成讪讪退后,打量了他好几眼,放在今夜之前,他说什么也要将这位三大王劝回去,现在他就怕和赵楷的关系撇得不够干净,在他身上投资失败了,当断则断,婆婆妈妈的足以败事。
现在他却揣摩透了赵佶的心思,赵佶和这两个儿子之间的牵扯还远远没有到终局的时侯,自家还是不要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性罢,当下就沉吟一下:“也罢,老臣就拼着为圣人怪罪,去通传一声,可是若是圣人不许,还请三大王早日回转府邸,有什么话,还怕没机会和圣人说?”
轻响当中,赵楷缓缓步入景灵西宫静室当中,入眼之处,香烟缭绕,一片金玉打造的静室内,赵佶闭目端坐在云台之上,很有些神仙之概,凡尘俗世半点挂碍也无,赵楷轻轻走到白玉丹陛之下,舞拜于地,低声回禀:“拜见圣人。”
云台之上,赵佶既不睁眼也不开口,放在平日赵楷就该惶恐了,今日却不直到他得了谁的教导,一脸坚忍神色,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不言不动,和他老子耗上了,梁师成在赵佶身后侍立,同样也是一副泥雕木塑的样子。
静室之内三人这样默然相对不知道多久,梁师成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的趋前,低声在赵佶耳边召唤:“请圣人收功,三大王求见。”
赵佶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赵楷,淡淡道:“此儿误朕修为不浅,说罢,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朕为你收拾?”
赵楷又拜了一下:“儿臣为国事而来。”
赵佶重重哼了一声:“国事?若你以国事为重,当日就该领伐燕统帅之责,为朕克复燕云十六州去!结果任童贯在伐燕主帅位上胡为,最后弄得不可收拾!若你以国事为重,就不该为些许铜臭熏迷了心,开口财计事,闭口财计事,现在你信重的那个理财之臣生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你自己承担不起了,又来搅扰朕!你心中可有一丝一毫国事,一丝一毫以朕这个父亲为念?生生要被你这个孽障气死!”
这一番数落,直是劈头盖脸,梁师成在背后暗自咂舌,一则是赵佶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要脸,哪怕梁师成这等睁眼说瞎话已成习惯的政坛老手也觉得一阵一阵想吐,童贯是赵佶手里使出来的,硬生生的从一个阉竖之辈提拔成率领几十万大军的大军统帅,信重宠爱无以复加。
就算当日以赵楷领伐燕重任,这个没什么担待的三大王搅合进去,只有让伐燕战事结局更烂一些,杨凌理财,还不都是应奉给他这个官家,最喜欢铜臭味就是他这个道君皇帝,现在提及却是一脸嫌恶的模样,装b水准高到了相当程度。
赵佶将自家责任,一股脑的全推到了赵楷头上,将自家撇的干干净净,难得还是这般义正词严,二则就是赵佶这番数落,竟然是毫不留情,换一个跪在阶下,估计得咯吱一声晕过去。
赵佶在位数十年,威福自操,这番雷霆震怒,不是一般人当得起的,更何况赵楷这等没什么出息,生在深宫,长在妇人手中的亲贵皇子?这位三大王,该被圣人这一番呵斥骂得呜呜哭出来,再死皮赖脸的求圣人伸把手,将他从这泥潭里面拉出来了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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