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照在书房对面的藤曼上,新抽的嫩芽颜色越发浅了。
苗圃站在窗前,望着一碧无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几次试图逃跑,每次出府不久前面的道路总是被堵住了,有一次卖鱼的小贩和卖菜的小贩打了起来;有一次却是遇到一个老妪拦路喊冤;有一次更邪乎,明明前面只有几个路人,马车拐进去时,一枝竹杠从空而降,把路堵得死死的。
而日常政务中,他能接手的越来越少,不知不觉中,他已被架空了。
他怎么猜不出周恒已怀疑他了呢?或者,不仅仅是怀疑,他早就被盯上了,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事。
周康谋反,他想向周恒投诚,只是周恒一直没理他,求见不宣,上奏折留中,就是上早朝他当面呈上奏折,或是有事启奏,都被周恒轻飘飘一言带过。他焦灼过,无助过,然后无数次逃跑……
周恒下旨御驾亲征,朝臣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他便知大势已去。朝中这些老狐狸一定认为周恒御驾亲征没有危险,一定马到功成,因此集体失声,全力配合。
以堂堂王师平叛,又是皇帝亲征,周康哪有不败之理?
周康可不是曾先,既没有来去如风的铁骑,更没有剽悍的士兵。若是周康兵败被擒,他会有什么下场?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被周康说动了呢?
苗圃正后悔莫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正想让小厮出去瞧瞧,门子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大着舌头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军士……”
苗圃的心一沉。
紫兰身着浅紫色衣衫,如林中漫步般穿过把守府中各处的御林军,来到苗圃书房外。
苗圃骇然睁大了眼。朝臣们曾私下猜测过,皇帝手里有一支密探,有人猜测密探掌握在远山手里,可不久前远山升任京卫指挥使,统领防御京城的大军,这就不可能掌管密探了。
后来,他无意间听到唐天正和崔振翊说话,好象提到一个名字,是叫“紫兰”,对,就是紫兰。听着是一个丫鬟的名字,但从首辅大人嘴里说出来,绝不简单。他想往前凑,听听唐天正提这女子做什么。可唐天正看到他,马上和崔振翊打起哈哈聊起天气了。这不是避着他,又是什么呢?
经他多方打听,这位紫兰极有可能掌管密探。有人说她是年近五旬的老妪,有人说她正当妙龄,总之,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苗圃在见到紫兰的第一眼,心头大振,失声道:“你是紫兰?”
紫兰道:“苗大人,请吧。”
“哈哈哈,能得紫兰姑娘亲自来请,苗某荣幸之至。”苗圃虽在笑,眼中浊泪滚滚而下。
他上了囚车,对身后传来的哭叫声充耳不闻。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关进天牢了?”崔可茵若有所思问。
紫兰垂手恭敬道:“是,皇上旨意,关进天牢。”
并不是关进诏狱。
紫兰见崔可茵再没别的吩咐,行礼退下。
乐乐“咚咚”跑来,扑进崔可茵怀里,道:“母后,翡翠姐姐说,我们过几天要去玩儿,父皇和我们一起去吗?”
翡翠把他最喜欢的衣物一件件叠好,他却一件件的拨拉散了,翡翠便说,这些衣服是和母后去玩儿带的,要是拨拉散了,和母后去玩便没得穿啦。他听说能和母亲去玩,兴奋得眼睛发亮,马上跑来问。
崔可茵帮他拭了汗,道:“父皇当然和我们一起去。要去很远的地方,乐乐怕不怕?”
“乐乐不怕。”乐乐挺了挺小胸脯,响亮地道。
是不是带乐乐一起去,夫妻俩商量了好些天,孩子还小,不能离开父母。当然,如果留在京中,由张老夫人和乳娘带,也可以。可是,崔可茵不愿把他独自留下,张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受不了乐乐的折腾。
所以,他们决定带乐乐一块儿去。周恒还道:“男孩子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迟早要走遍这万里河山,此时带他去走走看看也好。”
张老夫人得知后,让姜氏进宫,劝崔可茵把孩子留下。崔可茵亲去杏林胡同和张老夫人恳谈了两个时辰,总算说服了她。
母子俩亲昵着,沈明珠来了。
“怎么想到陪皇上御驾亲征呢?”沈明珠无比苦涩道。当初她怎么没想到陪至安帝一起出征呢,若是陪在他身边,羊角堡遇裘时,他也不至于孤孤单单地离世。
沈明珠的黯然神伤那么明显,崔可茵怎么看不出?她拉过沈明珠的手,合在掌心,道:“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去散散心,我可以和皇上说说。”
“那怎么可以。”沈明珠自嘲地笑了笑,道:“这不合祖制。别的不说,御史们的口水就能把我淹死。”
她是先帝遗孀,按制应该居于冷宫,深居简出,哪能到处乱跑?
崔可茵轻声问:“那你想不想去呢?”
虽然不能去羊角堡凭吊至安帝,但看看美景,散散心还是可以的。
沈明珠沉默半晌,轻轻点头。
晚上,周恒回来,崔可茵和她提起沈明珠想一起出游。这一次出京,说是御驾亲征,不如说是游玩更恰当些。要不然周恒也不会带崔可茵和乐乐同行了。
周恒道:“她一向与你交好,以前又曾帮过你。你既然想邀她同行,让她收拾收拾,一起动身吧。”
沈明珠接到信,呆了一呆,道:“娘娘不怕御史弹劾么?”
来传话的是珍珠,她快人快语道:“我家娘娘不怕。德妃娘娘快快收拾了,把冬衣带上,这两天就要动身哦。”
杨氏听说,呆了半天,只觉心口一口气堵得慌。难道只有沈明珠伤心欲绝,她就不伤心么?她也很想到处走走看看啊。可是,她看到了身边的太后,把想一起去的话缩了回去。她也走了,太后怎么办呢?
太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能一连几天不发作,除了认得她之外,身边服侍的宫人也渐渐记住了,有时还能唤她们的名字。想必,再过一两年,她便能康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