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是桐梓湖村刘家永远难忘的日子,烧过刘老爹“五七”的纸钱,思亲的悲痛沉浸了一个多月,才稍稍淡化一点。渐渐地,刘母唐丽姣就有一个念头。念头很快逼近了年关,昨晚她又唠叨个不停。说:“张叔的那个冉阿姨真通情达理。还带了钱来,也没饮过茶水。我心里总是个事。”她又说:“我们乡下也没什么排得上场面的。你就捞些螃蟹鳝鱼的带去。快要过年了,把自种的糯米带几升去。”经过一两个多月的尽孝操持,本想孝期已满,可以喘口气的。然而,老母整日在耳边嘀咕。刘运成嫌老人传统,话多,总是日复一日碍着去县里的事。也没好气地说:“人家脚步干贵,人都没有亲自来。你上门去,人家未必开门让你进去。算了吧,以后再说。”刘运成总是用这话搪塞老人。刘母恼怒了,忿忿地说:“以后到几时,只有半过多月就要过年了。年关时再上冉阿姨的门更不顺意,要讲忌讳的。今天是个时候,天气睛好。再说,等过了年再去看冉阿姨,就没有今年的意义了。”正催着他去渔池的高春梅,一旁气鼓鼓地说:“口口声声冉阿姨,又不是我们家的亲,也不是我们家的邻。爹爹已经去这么久了,心愿早没有了。又何必花钱花精力拉起人家走。”刘母不想和儿媳争吵,恳告地说:“伢,春梅。你不懂。你爹是丢下我走了,可我还在。人家特地请曾书记带钱来,那是多大的面子。不仅仅是我们家有面子,是冉阿姨的一颗芝麻心啊!”高春梅不服地说:“不就是蹲点住过我们家吧。人家拍屁股走了,多干净。我们总缠着人家,烦不烦!”
刘母还是好言劝导:“他们不是那种人。那年月饿肚子,你张叔在我们村带领大伙拼命地围湖造田多种粮。现如今粮食不值钱了,又让我们退田还湖,还减了税费。我们难道不应该感激人家吗!”刘运成觉得听腻了,又想到现在只有母亲一人了,孤寂寂的,也不想她和妻子吵闹起来。就劝阻说:“妈,您这是哪跟哪呀!人家张叔还是在爹之前就去逝了。”刘母毫不忍让,坚持说:“张叔是走了,他的冉阿姨还在。我们不应该去看看吗!不看,你就把人家的人情也要给我退回去,算是我们人情两清,好吧。就算我求你们这一回,好吧。”刘老爹不在世了,刘母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变软。软得有些叫人怜悯和揪心。现在是儿媳当家了,当然是他们说了算数。刘运成还在摆弄着网兜,默不作声。高春梅又催促:“快点,死到池子上去啦!昨天你一天没去了。”刘运成堂堂男子汉,不能容忍女人这么逞凶,也恼她了。狠狠地说:“一天怎么哪!爹爹去的时候那几天都没去。那怎么了,蟹子没有自己爬到天上去。刘母担心儿媳吵闹起来,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不禁老泪纵横,便自个用手袖擦了擦眼睛。刘运成看在眼里,也剐到心上,痛感不已。爹爹闭眼走了,丢下了姆妈,孤零零的,相伴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做儿子的不仅仅是承担起这个家,更要多孝敬父母。应该让老人家活得有滋有味的,和爹在世一样,脸上不关是阴气沉沉,应该布满有明媚灿烂,有说有笑有乐的。他想着这些,一下就象又懂事了许多,觉得这样自己才不愧为主家了。
刘运成向高春梅递了个眼色,约她到一旁,悄声劝说:“春梅,唐老老已经够伤心的了,我们还和她斗着,良心上过得去吗。”经他一点拨,她似乎有了同感,对婆婆的心境有了一层理解。忍让了下,又望了下可怜巴巴的婆婆,心也软了,嘴也甜了。忙去靠近刘母,笑着和颜悦色地说:“唐女巴,我刚才是和运成说气话呢,您别放在心上。您说要运成上县,去冉阿姨家看她,我还可陪他去。焯焯的饭,您照管下。”刘母转过身,望了下一旁的刘运成。阴转睛的对高春梅说:“池子上也要人,你就不去了,辛苦今天一天。”又对刘运成说:“运成,你一人去就行。把我的心情带到,好吗!”刘运成见刘母脸上又有一家之主的自豪感觉,打心眼里高兴了,也学着妻子的轻和声调说:“唐女巴,那张叔的究竟是冉阿姨还是柳阿姨,上次听曾书记说的好象是姓柳吧!”刘母想了想,回顾起过去的镜头。便猜疑的说:“是一个姓冉,一个姓柳的,她俩人都来过。你小时候也见过的,还吃了她们带来的冰糖。”刘运成甜甜一笑说:“我那么小,记得什么。”刘母说:“她们应该都是做奶奶的人了。你就喊阿姨,城里兴这个喊法,管她姓柳姓冉的,应该只有一个阿姨。”高春梅借故冲他说:“你没有老啦,还啰嗦什么,要赶车啦。就照唐女巴说的,带点乡里的农产品去,是那个意思么。一定要说是唐女巴的心情。”刘运成说:“好,我就骑单车去,快去快回。”高春梅惊呼地说:“那么远,行吗!”刘运成胸有成竹地说:“岳阳远啵,我都骑车去了好几回了,还驼鱼蟹子的,一天回转。”他们说好,在出门去渔池时,刘母嘱咐说:“要注意安全啊”!
刘母觉得自己是黄黄了,运成还要回来带糯米的。便去找了个干净的化肥袋,从缸里舀了十升糯米。一升合两市斤,这升子还是他家祖辈留下的。她提了袋子,叠叠份量,觉得不够,又加了十升。这才满意地用节红塑料绳系好袋口。渔池那边在高春梅的协助下,刘运成取了网箱,选了手指粗大小的鳝鱼,用秤称了0斤。按黄鳝的生活习性,自然生长的属入泥季节;现在人工喂养,它们无法钻过网去入泥冬眠,只能沉在水底。又去另外的池子,用网兜捞取些蟹子,只选取三四两重一个的,并且有蟹黄的,共选了40只。他俩按市价算了下,已值二、三百元,便觉得满足了。高春梅帮着他将河蟹和鳝鱼用两个塑料提桶装好绑在后座两边。刘运成骑上一蹬脚,摩托车屁股冒烟嚓地飘去了。他在家门口停下,刘母正在张望。刘运成问:“行吧!”刘母高兴地说:“好,你去。注意安全。”刘运成接过米袋,绑到车上离去。刘母一直目送着刘运成没有了踪影,才安心地进屋去,瞧了瞧视着刘老爹的遗像。
县城对刘运成来说并不十分好奇而神往,他是闯过深圳,去过岳阳,可以说是见过世面的农村青年。然而,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去县城,也还有一些新鲜感。人来车往,繁闹喧哗的县城,比村野不自在许多。一个多小时他就骠到了县里。在进县的一个大棚石化加油站,刘运成以加油为名,问了县政府的地址。售油小姐告诉他:“你到红绿的交通岗亭那里再问。”他记清楚了,知道红绿灯就是交警执勤的地方。照准红绿灯,在十字路的一个大转盘处靠边停下,问了一个水果摊主。摊主笑脸相迎,当听说是问县政府,便收回了目光,闷声闷气地说:“还在那头。”刘运成不解地问:“哪头?”摊主扬起头,说:“照直走,那头。”他似懂非懂地朝他目光射向的方向直走。又到了个红绿处,又是十字路口处,那头的街道变得更窄了,人流却变多了,门铺也变繁锦了。他这次瞄准了交通岗亭,问了那个穿制服的交警。交警规范地比划着,并说:“往左拐,再往右拐,门口有县政府招牌的。”交警说了这话,又担心是上访闹事的农民,便探询:“你到县政府有么事?”刘运成嘿嘿一笑说:“走亲戚的。”
交警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离去。他照着交警指点的路,压低速度,终于看到了个宽大门面,还有宽大门垛,门垛上果然挂了个长牌子:大县人民政府。他便照直开了进去,穿灰色制服的保安在他身后追喊:“喂,停下。骑摩托的,停下!”刘运成知道是喝自己,便侧头向后望,他正横着脸招他。刘运成没有多想就停下来,心想正好要问冉阿姨的家呢。保安门卫凶狠地质问:“干什么的,往内闯!”刘运成见他是个青年伢,便目中无人的话:“不干什么。你知道冉阿姨的家么?”门卫见他后座驼着不成名堂的东西,这人神经吧,摸不着头脑的反问:“这是县政府。哪里个远阿姨近阿妈。去,去,去!”刘运成惘然了,知道是自己弄蒙了,便放好了态度,平和地说:“对不起啊。我是走亲戚的,请你告诉我一下,是柳阿姨。”他见他仍疑惑着,又说:“那个张县长的冉阿姨。不。柳阿姨。她住在哪里。”门卫觉得他是在语无伦次的刁蛮,更是警惕起来。现在社会治安不好,说不定是个搞破坏,搞恐怖爆炸的妄命之徒呢,又威武起来,吼地一声:“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