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迎风前行,头发都飞扬起来,吹得他们的呼吸都不畅通而哽阻了,受阻哽咽着。张友琼记得安葬爷爷时,路边还是绿菌菌的,田园还一片放眼绿菌菌的。眼下田地里没有水,只有点缀待发的油菜。走过水田,就是一片的白田,白田里的油菜绿油而硕壮,肥壮的绿叶都泛光地要流油了。白田里的油菜是移栽的,而水田里是赶季节撒播的,还是抢了一季作物。撒播省事,但收获时就见分晓了,有一分辛劳,就有一分收获,十分辛劳应该有十一份的收获才得情理。走过冬眠的田地就是荒凉的坟地了,杂草枯萎而丛生,仿佛原始不曾人烟的。挨近路又有一座新坟,尽管都兴火化了,骨灰也还得葬入冥地。他们从坟堆间走进去,找到生满杂草的张凤国的新坟和挨着的一座塔了新土的张道然的旧坟,坟前竖有水泥墓碑,也有没竖碑的坟堆,也有在低矮的坟地上竖着层层楼塔似的墓碑。走进这种荒冢寂丧的地方,要不是有韩翔宇陪着壮胆,张友琼一定会恐惧得晕厥过去的。她小心地拿出香千纸钱,似乎怕扰醒坟墓里的死人了,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似的,因为她孩时听说过这类故事。韩翔宇搜出打火机点燃,火光和烟雾升腾起来。张友琼小时听大人们讲过,鬼是惧怕火光的,就象狼样。她这样想着,心境也坦然了许多。他们向着墓碑作了揖,欲要离去。韩翔宇感慨地说:“唉,几时也给爸爸和张老爷修个楼房塔住着。”张友琼伤感地说:“这得看你几时有空时间来尽孝哪。如若县里能在荆岳大桥通车后能给爸爸留个一席之地,修个亭子就好了。除非你当了省委书记吧。痴心妄想啰!”
他俩缓缓地离开坟地,一路上再也不回头瞻望。韩翔宇感悟地说:“还忘记一件事了,没有放鞭。”张友琼说:“不放鞭好!”韩翔宇说:“你还和司机较真,要他真走了,我们上哪儿去找车,还得走到笆头去搭车。”张友琼固执地说:“今天要不是你,我准和他较个明白的。”这时,韩翔宇的手机响起,一接通是师范的老师,他过去湖北大学的同学屠方打来的。对方不客气地说:“你回来了,也不报告,就怕找你麻烦似的。”韩翔宇爽声说:“哪里话。我现在在乡下。”对方说:“闹市呆腻了,到乡下透透新鲜空气啊。今天不说了,明天我接几个同学聚一聚的。”韩翔宇说:“明天再说吧!”对方说:“什么话!大老板了,穷教书的巴结不上是吧。你回来了,算我给你接风洗尘。”他答应好着,便关了机。然后对张友琼说:“哼,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啊。”张友琼问了是哪个,走着走着他们就来到了村子里。韩翔宇被一栋平房的小红门联吸引着,便停住,欣赏地念道:“瓜果蔬菜色色鲜,鸡鸭鱼肉样样有,农家新春。”又连连称赞说:“好对联,雅俗共赏,逼真写照。”尤素芬正在门前眺望,忙喊:“来,正等着你们。”然而,那边的司机在拼命的按喇叭。张友琼忙说:“我们不能在这儿吃饭,司机等了老半天了,要发脾气不过了的。”近了,尤素芬硬要拉着他们,拉了这个拉那个,并责怪地说:“这怎么行,来了空坐会,口都没有打湿。”他们推辞说:“有时间,再来的。”她见强留不住他们,就说:“嗳,看你们还买一些东西来。回去问冉奶奶好,让她暖和时来玩玩。翠翠要高考的,再接她来玩玩。”他们争脱,小跑步上车去,一溜烟地走了。在车上,韩翔宇说:“你不是买了两份礼物,还去一家的么,怎么全忘了。”张友琼说:“没有忘。刚才你没看见,晓春姐来过这里,我们的屋是他家的一个兄弟买的。也许她来看屋的,见了我们就退去,回避了。过去瑞全的忙爸爸没帮上,一定还在疾恨我们的。”韩翔宇不想当着外人扯些人情事,便闭目养神起来。
请春客这种传统的交往活动融入某些现代交际内容在大县更盛行起来。韩翔宇带上张友琼在门前的早餐摊上吃了炸酱酸辣面,就近买了礼品,骑上单骑。张友琼双手抱着他的腰,嚓嚓地经过十字街口的红绿灯岗亭,右拐上交通大道,来到大街边的大县师范学校。这所属于副县级的培养县乡教师的圣殿,如今不再那么被人垂青和器重了。县里再不能包揽分配,毕业生没有出路,生源自然减少,学校经济拮据,想着千方百计争取县教育局的同意,改办为高中的复读中心。总算给教师们的饭碗找了条新的蹊径。他们在大门口下车,张友琼去向门卫问了个新年好,然后请他打开大门。他们告知的是到屠老师家,门卫嘀咕说:“怎么又是到屠老师家的。”大门打开放进他们,然后重新骑上摩托,从左侧的路驶到宿舍区。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座花坛,每栋宿舍楼的标号和门洞,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离开这工作的第一站已多年了,一切就象昨天。10年前,他分配到这里当了名物理教师。还住在围墙边的一栋木板平房里,他调出不久,这栋平房改建成了大三室一厅的套房。论资排队,屠方住进了小二室一厅的旧楼房里。不过经过装修后,供个三口之家住也是可以的了。韩翔宇在龙场工作时来过他家一次,是来喝他的喜酒的。他们在一栋三层的旧楼房前下车,锁好车,从二单元上到三层敲开右手的门,已经有同学先到了,就欢呼起来:“韩老板携尊夫人驾到!”屠方的妻子许琴忙笑说:“你们啦,同学到了一起就小孩一般,乐开了花的。不是真夫人,还有假夫人不成。”
一中等个儿的同学丰海洲说:“人家是韩总了,肯定有压塞夫人和露水夫人的。”屠方冲他说:“都象你不成,夫人多了,不知带上哪个好。”因为他是只身来的。张友琼不和他们同学逗趣,到一边向许琴问好:“嫂子,新年好!”韩翔宇听见了,转过身说:“她是什么嫂子。他俩都小我的,喊弟妹好啦。”她们对视了下就默默地笑了。张友琼又去和高瑾及妻子艾雯相认。屠方大着声对众人说:“人到了,不能关耍嘴皮,得开展有意义的活动。麻将扑克都准备好了,随你们挑,不能让青春白白流逝。”许琴一一沏上茶来,招呼大家座。艾雯也在帮着接待。屠方催督说:“我们先打一桌,许琴要做饭。等魏宜他们来了就可以打两桌了。”他又对张友琼尊敬地说:“嫂子擅长什么,以你说的为准。”韩翔宇不屑地说:“她呀,就会看电视。”张友琼不满地说:“你才会看电视呢。”屠方已经看出她的个性,觉得不愧是县堂公主,一点面子也不给韩翔宇沾。忙调侃说:“看看,老板不能剥夺员工的人生自主权么!”韩翔宇心想她真不懂事,当众就拒醋的。其实他也真不知她奢牌如命的,便宽让地说:“在我们家里,我是员工,她是老板。张老板请便吧!”张友琼没有考虑到那一层,只觉得自己光彩照人的。他又对屠方说:“你们老师家也摆起麻将扑克啦。庙里和尚都当众偷食鱼肉了,那去哪里找块净土啊。”高瑾急切地说:“怎么,老师不是人。玩玩有什么奇怪的。”屠方就点了张友琼,艾雯、丰海洲,并说:“我们四人先打麻将,等会再组合。”张友琼就觉得屠方很能耐,是个玩得开的人。他们去书房的麻将桌上坐上了,韩翔宇看着有两大柜的摆书,心想他未必读过几本的。
麻将刚打了两首,张友琼就和了首喜四句的大方子,进了几十块钱。这时,魏宜携妻子刘静平来了,简直是赴舞会的飘逸,身子翩翩,表情怡然自得。屠方就站起来说:“刚好,又可打一桌了。魏宜你来换我,不能让你们俩口子吃了他俩。”魏宜摇着头说:“鄙人不会搬砖,只会住楼。”屠方担心搞散了扫兴,忙说:“那请尊夫人上。”高瑾一旁讥诮地说:“哈哈!这下好了,海洲伢,三女一男,荷包掏光!”丰海洲忙佐正说:“一男三母,赢的是我。”高瑾说:“嗨,她们都成你妈了,好乖乖的儿啊!”大家都被这粗俗不拘的话都逗了。韩翔宇正统地说:“你看你们,在女士面前多不文雅。打俏也还得装出点斯紊来。”屠方催促:“我们出来,不干预他们。”张友琼就象和他们很随和的,忙说:“走走走。”又顺手把门推上。屠方便笑嘿嘿地说:“这下三女一男,真的关起门搞了。看来,海洲真的要掏空了。“他们四人来到客厅,坐在茶几边,准备打扑克。屠方懒得起身,也不考虑节约去打座机,便搜出腰间的手机,同时说:“这个伍岩怎么还不来!”就拨通了伍岩的手机。对方谦慎地说:“请原谅,老婆店子没人看守。”屠方说:“不就关一天门,损失我们补上。”对方说:“这不是补不补的问题,生意得守出来的,老关门就失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