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作好了思想准备，挨训的紫英他们，被人当客的热情地迎进了宴席大厅。大厅里彩灯映辉，客人满座，乐队高歌，富丽堂皇，比紫英他们想象的更气派非凡，仿佛不是回到了连工资都难开销的穷困大县。场面固然让人振奋和欣喜，这些年他们在外创业，似乎忘掉了家乡大事小事喜欢请客收人情的习俗，也不习惯，甚至反感。连对请客反感的人，又都在这样做。有的一年的收入还供不到人情支出，以致有的人情在帐上注明内收，实际欠着的笑话传世。要是想改掉一个地方的陋习；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当然话又说回来，一个家庭有了红白喜事，亲友到一起聚聚，表表心情，调节平淡生活；何尚不可呢。只是遇事过了头，没了度，就变得低和累赘，向反面发展了。
渐渐地，他们被融入热闹之中，好一会才寻到坐在一旁睥睨他们的紫凤。她若无其事，仿佛是在显示做姐的能耐。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尚在位上的姐夫，怎么闹这么大的场面为岳母过生日。也许是姐做官夫人都做昏头了。而那前台上方还镶着紫母八十大寿志庆几个闪光的字。紫奶奶才七十七岁，怎么就八十了呢。在大县的民俗是女祝实，男祝虚，这虚得也太邪乎了吧。帮忙的见紫英一身暗花旗袍，宁洪涛一身笔挺的西服革履，就知是贵客光临，盛情的替他们找佳座。紫凤冷漠高傲地说，他们又不是客，是今天的正东家。随后，才转向他们交待说，你们来了，一切都不必你们操心了。都辛苦了他们。他俩对了下眼神，心里都在疑惑，姐为什么当众称他们是正东家呢，无非是多拿几个钱出来吧。这么大的场面，起码得上万元的花销。管它呢，已经骑在虎背上了。宁洪涛毕竟是场面上闯的人，忙搜出双喜牌香烟，抽出递给帮忙的人。还感激不已，说把你们操劳吃亏了。姐妹相比，有了差别，确实让人难以认定是亲姐妹的。姐发福墩厚，妹还是清瘦精灵的，难怪帮忙的人把妹当客人呢，以免得罪开小车来的高贵客人。
不时的有人来向紫凤报告，来客情况，厨房菜肴准备情况，和寿席上蛋糕水果，糖果摆布情况，和上菜开席的准许，还有众亲友出钱点歌的情况。让紫英插不上话，向姐姐解释什么，或咨询，讨什么做的。紫凤只顾一个劲地乐，象哈哈镜里的人了。他们都束手无策，仿佛多余人似的。再说了，就是这时有一百个理由和疑问也向对他们旁若无视，冷冰冰的姐说不清楚的；仿佛是乞丐来讨打发的。等他们的目光渐渐有时间清晰起来，也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比过去老道的面孔，也看到了里边足足有10层高的宝塔似的生日蛋糕。紫英灵机一动，拉着宁洪涛向寿星席走去，走近华光映衬下，荣光焕发，喜笑颜开的紫母，笑盈盈地喊，紫奶奶！您今天好神彩哦，起码年轻了二十岁。宁洪涛也热情的喊，还向同桌人招呼，各位爷爷，奶奶，好！稀客！紫母笑咧着嘴说，你们来了，来了就了，来了就好！她又很自豪的向众人介绍，这是小女儿和小女婿。他们在省里办公司，当老板。老人们纷纷啧啧称赞，充溢着羡慕的目光。还说紫奶奶福气好，大女婿当县长，二女婿是老板。名利双全，光彩，光彩！说得紫母乐开了花，大家都跟着笑了，象是分享幸福。
喜庆的气氛改变了时间的概念。时间比驰骋的想象还快；比热闹的升腾还快，一晃就到要开席的时候。紫凤这才焦急记起的事，在众人的协助下，寻到紫英他们。呵斥说，紫英你到这里凑么热闹，有事去。给桌上添瓜籽，分发饮料、礼品。哦，慢着，礼品等开席后再发。都放在吧台那边。宁洪涛主动说，来，我去，姐。紫凤说，别慌，有你事干的。等会同执宾先生给桌席敬酒道谢。紫英不解地说，超宇哥呢，该哥去敬吧。紫凤不满地盯了她一下，又迅疾扫了其他人。轻巧说，他出差了。紫奶奶八十大寿，本来是你们的事。宁洪涛乖巧的说，是我们的事，我应该敬酒。他说着，还向紫英使了个眼色。紫英应变地说，洪涛说的对，就这么办。紫凤说，对，还有一事，洪涛，马上开席了，到时候你就帮着把生日蜡烛点燃，让紫奶奶吹。她见他凝视着蛋糕顶上插的蜡烛，又指点说，你只用打火机点燃那中间的一根，它就自动展开点燃周围的八根。一根代表10岁，80岁就八根。宁洪涛说知道了，可心里担心起万一那八根点不着怎么办，就一根根点。仿佛是高科技难住了他。当然，他还没有见过这种点法，只觉得大县紧跟时代的步伐快呢。紫凤又说，知道了，你有打火机么。宁洪涛摆着手，没有。紫凤问，你们哪个有打火机的。紫英知道他不抽烟，是下岗那阵子，让愁日生给逼戒了，没有火机，便去吧台上要了打火机来，递给宁洪涛。他忙说有了。紫凤责怪说，有，怎么不早说。她不知道是刚才有的，她没有解释。
按传统习俗，祝寿就是要子孙到堂为寿星老人叩首跪地三拜，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然后寿星分发红包。紫凤只有一女，叫辛欣，在省城科技大学读大三，还想要她考研的。紫英只有一子，叫宁祥，在省城师大附中上高二，正秣马厉兵迎高考。现如今孩子们读书是天大的事，耽误不得。紫母寿庆并没有告知他们。孙辈不能到场，他们中辛超宇不能到场，就免了拜寿仪式。再说拜不拜也没有实际意义，其看重的是能达到热闹，客人多就行了。很快按照紫凤的指令，在上菜前，宁洪涛沉稳地踮脚点燃蜡烛，紫母几口没有吹灭，便是紫凤帮着吹了，又接着主持切分蛋糕。有客人，尤其是老人，小孩期盼，有的甚至付诸行动，为分到一块蛋糕好不欣喜。一时间，似开锅的喜气很快从寿星席上掀腾开去。众客人把目光投向这边，为寿星喝彩。
客人们有在开怀畅饮，有在大口吞食。出了钱的，不吃白不吃。一旁的乐队和歌手在不停歇吹唱，五女拜寿啊，世上只有妈妈好啊，等动情歌曲一首接一首，响彻大厅。人活到这把年纪，能有此时的如意光景，不似神仙胜似神仙了。帮忙的都上席了，紫凤也坐到空位上吃去。吃着，吃着，瞟见紫英还在紫母身后服侍，便大声喊她。喊声被歌声掩盖，没能听见，她干脆起身去要紫英去自己吃。宁洪涛已经任人摆布的随同执宾先生，开始从寿星席敬酒。紫凤只好等他们敬过，就要紫英去找个杯来，和她一起敬，并祝紫奶奶寿辰快乐！不时的还有人来给寿星席敬酒。都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好听的话。紫母用的饮料，敬酒频繁，她也应接不来，时儿做个动作，连杯也顾不了端。还有人不时地提醒她吃点，也顾不来了。紫英不放心，让姐吃去。去招揽那些客人，她自己仍在紫母身后服侍，再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坐到什么地方吃；好象每桌都是满客。她还当心紫母喝醉，只让她喝饮料。在掀闹中，紫母有些晕然，还象过去在家，竟拣了菜要喂紫英嘴里，说，喝，紫英。这珍珠圆是大县的特色，省里难吃到的。紫英婉言说，我不吃。您要吃饱了，就不吃了。她要给紫母降温，人要是兴奋过了度了，会出意外的，尤其是老人。老人的胃更不如年轻人的，不能暴吃暴饮，要少吃多餐。她有体会，自己才四十几，要多吃一口，胃就膨胀，不舒服。
热闹的场面终于淡散，客人陆续离去。然而，桌上的剩菜不少，有的菜盘只动了一点，有的甚至整盘没动，服务小姐拿来脏桶，竟毫不吝惜地往里倒。紫英见了，有些可惜。记得过去大县有人家请客不是这样的，而是将剩菜分类收起，留作常饭席再吃的。她想向姐建议，但没说出口。便提出要送紫母回家，让她郎清静休息去。紫凤同意了，又说是一天的客，晚餐还在这里。让她早点接紫母过来。她就留在这里张罗下午的事。餐厅又开始摆起牌桌。紫英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十分不情愿。觉得这样热闹太累人了。这时有辛家亲戚过来问辛超宇，紫凤说出差了，还睃向一边要留他们吃晚饭了再走。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在看着那些剩菜，仿佛在跃跃欲试的嘟哝，要带回点就太好了，偏偏辛超宇出差，去向谁开口呢。紫英一旁敏感到了，也很理解他们的心思。还清楚记得那下岗的日子，是靠到市场里捡丢弃的菜帮子熬过的。怕人发现，是趁黑偷偷摸摸捡的。有时清洁工早打扫卫生了，趁黑去只有光溜溜的空摊位和空场地了。她就不等天黑去说是捡去喂猪的。便提醒紫凤说，桌上有的菜可以收起来，下午吃吧。紫凤没好气的说，别丢人现眼，你打发叫花子讨米的！再说吃了也怕得传染病啦。辛家亲戚只得死了这心，眼睁睁告辞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