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回到婆家,先与吉九婶说开,又黯然神伤一阵。
吉九婶反倒安慰她:“我们娘俩一个命,都没娘家缘,我娘家父母也是重男轻女,这都是命,你莫难过。我照你说的把药馒头发好了,就等你过来蒸专门生绿霉的馒头呢。”
二妞与吉九婶一忙碌,倒忘了娘家那点子不愉快的事。
以前,她原是当丫头的,不喜欢窜门,而今成了亲,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忙碌,也不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样长舌,就闷着头过自己的日子。没几年,二妞倒把婆家的日子过得火火红红,吉九婶当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见人就夸二妞能干、孝顺,直说二妞是旺夫的。
后来,二妞给吉华生了两子一女,有了儿子,日子就更踏实。几年后,二妞家也建了新屋,置了良田,但她每年都会托人给江若宁写一封信去,而江若宁也会给她回信。
*
青溪县衙。
温如山有些失神,他来青溪县就是为了给阿宝一个娘亲,结果江若宁却入京。
阿宝从一边奔扑过来,一下落到温如山怀里:“爹爹,我要娘亲!娘亲没在那里……呜呜,三舅舅说娘亲去京城了……”
这两日,阿宝一直在吵着要娘亲。
谢婆子给阿宝讲了一大堆的道理,可阿宝根本就听不明白。
温如山抱住阿宝,“你忘了你娘亲说的话,她和爹玩过家家,玩罢了,她要回自己家……”
“你骗人!你欺负娘亲,你又让娘亲扮新娘,把娘亲气跑了。”
这什么理论,当新娘就会被气跑。
阿宝继续道:“栓子哥他们在新宅里,毛豆哥就不肯当娘亲,栓子哥非让他扮,毛豆哥气跑了,不理栓子哥……”
不当新娘就要跑?
原是这样。
那两个都是男孩,哪有男孩子扮新娘的,尤其六七岁的男孩,已经知道男孩子扮新娘是一种耻辱。
“爹爹,你把娘亲还给我,我要娘亲……”
阿宝先是说,后面索性嚎啕大哭。
这情形,就如几个月前,她吵着跟温如山要娘亲一样。
汪安凝着眉,“大公子,要不……就送宝小姐回京城吧,有王妃带她,江姑娘也在京城,偶尔让她见见江姑娘,她心里也要舒服。”
阿宝双臂一抬,死抱住温如山的脖子,“我要和爹爹在一起,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呜啦……”
谢婆子轻叹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大公子啊,这小孩子有时候就得打!”
打?他就这一个女儿,他连骂都舍不得,还打,就这么点大的小孩子,一巴掌下去能承得住。
温如山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谢婆子自扇了一耳光,“老奴逾矩了,该罚!”
温如山抱着阿宝,拧着眉头,他若是小孩子就想陪她一起哭闹了,他的心柔柔软软的,看着怀里哭成泪人的阿宝,又拧得紧紧的,他怎如此无用,连个女人都哄不住,送东西人家不收,还直接丢火盆给烧了,他到底要怎样?她才肯看他一眼,为什么对宋清尘有用的,在她那儿一点用都没有。
“爹爹,我要娘亲!我们找娘亲……呜呜,我要娘亲……”
温如山揽紧了女儿,“别哭了,明儿一早,爹爹带你回京城找娘亲,可好?”
阿宝止住了哭闹,“好!”
谢婆子只当温如山随意说说,当夜里让众人收拾,她才知道这是真的。
温如山留了汪安下来,认真地道:“你先留下来,代我处理青溪县事务,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师爷,那人就是二师爷。”
一个衙门两个师爷?这可是没有的。
温如山道:“别说了,我知道分寸,就这么办。”
汪安心下气恼:大公子是不是中毒了?以前为了宋清尘,就放弃了许多,甚至引起了老太爷不满,现在他又这么做……不仅是妻奴,还是个女儿奴,宝小姐一哭闹,他什么都听宝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温如山道:“谢婆子留下,汪安留下,厨娘和两个二等丫头留下。其他人随我们父女回京,我要把宝小姐送回镇北王府。”
阿宝听说要去寻娘亲,一晚上就把她的耍玩意儿往箱子里塞。
“宝小姐,这个马儿都坏了,丢了吧!”
“娘亲买的!”
不丢!娘亲买的东西都是宝贝。
她的这些耍玩意儿可是京城没有的,全都是娘亲给她的哦,她一定要带回去,到时候让哥哥、姐姐们都羡慕一回。
“宝小姐,这衣服就不拿了吧。”
衣料一般般不说,还是用边角料拼出来的。
“娘亲缝的。”
什么都是娘亲,娘亲给的就是宝贝。
大丫头有些无语。
另一个大丫头道:“还是依她的,回头哭闹起来,连大公子都拿她没辙,还不得处处依她。”
阿宝又踮着脚指着衣橱上头放的盒子,“拿!”
大丫头取了下来,启开盒子,里面竟几个漂亮的小面人,还涂了好看的颜色:“咦,这个好玩!”
“男的是大公子,小人儿是宝小姐。”
阿宝指着那女子,“我娘亲做的,美美……娘亲大仙女,我小仙女。”
大丫头连忙给她搁好,“好,你们都是仙女,我给你放到箱子里。”
温如山带着女儿、护卫回京了。
县衙的事由汪安、师爷、杨捕头共同处理。
杨副捕头终于升为捕头,河十七成了副捕头,升一级意味着每个多了五百文俸禄。
*
马车轧轧,车轮滚滚。
江若宁依在车壁上,微阖着双眸,从奉天府到京城不算太远,但也需要五六日的路程。
阿欢昏车,昏的还是马车,险些没把她给吐死。
江若宁微凝着眉头:“要不你骑马吧?”
“不会!”阿欢面露愧色,一路上都是江若宁在照顾她,吃了吐,吐了又吃,“五天了,吐得好些,看来是马车坐少了,要多坐几回,许就不吐了。”
江若宁笑了,“待我们到了京城,我们师姐妹天天坐马车,不,骑马,到时候你再学学骑马。”
*
五月,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
江若宁手里拿了块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枝未开的蔷薇,那花似开而未开,瞧上去别有一种风情。
阿欢笑道:“温大人猜到师姐喜欢蔷薇,可他没猜到师姐喜欢的是蔷薇花苞,那开了的反是你最厌恶的。”
“知道我为何喜欢这种蔷薇花苞?”
“妩媚?”
江若宁摇头。
“漂亮?”
江若宁还是摇头。
“好师姐,你告诉我吧,我可猜不着了。”
江若宁道:“这种花苞摘下后可以泡茶喝,初开和开盛的制成花茶,都没香味了,这花苞瞧着别有风情,而且还能泡茶,很实用又耐看。”
阿欢失声笑了起来,“师姐的理由还真是别致。”
“你师姐我原就是个别致的人,你不知道罢了。”
江若宁挑起车帘,远远地望向京城,“师妹,快到了!”
她终于走出了青溪县,有幸见识一下这个时空的帝都京城,空气里飘散着醉人的花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东城门而入,一路过来,但见酒旗招展,店铺林立,石板大街的两侧行人如织,各种叫喊声交织,卖唱女的歌,小摊贩的吆喝,店家的打折之音,甚至还有客商的讨价还价之音。
冷二走近马车,道:“江姑娘,前方不远就是官衙街。”
“官衙街?”江若宁微微有些吃惊。
阿欢挑起车帘,呢喃自语道:“我听长辈讲过,官衙街汇聚的全是京城之地的官衙,京城衙门、大理寺、太仆寺、京城八门提督……”
“长辈?阿欢,你说的是谁?你不是孤女吗?”
阿欢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是孤女,曾有一度,她想要忆起过往,可怎么也想不起,关于六岁前的点滴,她忘得干干净净。她能忆起的都是在青\楼的恶梦,那个梦一直伴随了她很多年,她直至麻木了、生病了,可对于生的渴望却支撑着她坚强地活下去。她曾看到过同龄女子的自尽,太可怕了,她只想好好地活下来,即便是生病,她想活着。
“师姐,我好像以前来过这里,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阵剧烈的刺痛,为什么这么熟悉。
江若宁一把将她揽住,“阿欢,别想了,想不起就算了,我不想看你如此痛苦。”
阿欢努力地吐气,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马车在大理寺衙门停下,衙门前停着一对一人高的大石狮,门前站着四名衙役。
冷二跳下马背,几名衙役抱拳:“冷捕快回来了!”
“唤四个人来,帮江姑娘师姐妹抬箱子。”
姑娘?
几个人眼睛一亮,这大理寺衙门,最多的就是男子,很少看到姑娘,尤其是……
这样两个娇滴滴、俏生生,跟两朵花似的姑娘,真的是捕快吗?还是像姐妹花一样的女捕快,他们大理寺除了朱夫人母女,全都是男子,突然来了花一样的美丽姑娘,个个只觉得眼睛跟长了钉子一般。
江若宁抱拳一揖,“小女江若宁!”
“小女尚欢!”
“见过几衙役大哥!”
冷二想笑却又忍住,“随我进来吧,我请淳于先生给你们安顿住处。”
“有劳冷二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