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宁刚坐在青橙别苑的暖榻上小憩,小马神色匆匆地进来,“禀公主,门上收到了一张帖子,是温府送来的。”
这次出宫,因大宫娥翠浓出阁,碧嬷嬷要帮忙置备嫁妆。翠浅就留在宫中,江若宁带了蓝凝相随,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蓝凝被提为大宫娥。
蓝凝会读书识字,原是当年江南贪墨案被治罪的罪臣之女,当年入宫时只得八九岁,如今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性子沉稳,话语不多。
小马笑道:“这温家挺有意思,今儿正给宁雅县主办庆宴,不把帖子送宫里,却送到青橙别苑。”
江若宁道:“蓝凝,你怎么看?”
蓝凝想了片刻,“回公主,嘉慧县主知公主事多,又不肯轻易相扰,不送帖子又不妥,先送到青橙别苑。如果公主出宫,就顺道去走走。若是不出宫,定是公主有要事脱不开身……”
这样一来,既不失礼,又不添烦。
温令姝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居然想到这上面。
江若宁指着蓝凝,“说得不错。只是本公主能有甚事?将她们支走,本公主还能出宫玩。”又笑着道,“你能做令姝肚子里的蛔虫了。”
蓝凝表情疑惑:这蛔虫是什么虫?
小马曾想了一串蛊虫的名字,“公主,这莫不是某种可怕的蛊虫。”
江若宁道:“哪来这么多的蛊虫,你吃过使君子没?吃上二十来枚,拉出来虫子,就叫作蛔虫,每个人肚子里有,多了会肚子疼,少了会消化不良……”
小马听得糊涂,“公主的医术过人。”
屁的医术,这是常识。
江若宁懒得解释,“令姝那边去是不去?”
如果没出宫便罢,出了宫,自是要走一趟。
“先过去转一圈,饮几口茶,便去大理寺逛一圈。”她突地凝了一下,“凤舞去了没?如果她去了,我可不要去,见着她坏心情,总要挤兑,我又是个脾气坏的,一个控制不住就回敬几句,好好的庆宴,肯定被我们斗成战场。”
小马哈着腰,“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打听。”
江若宁让蓝凝取了本书给她,她看了不到一半,小马从外头回来禀道:“公主,凤舞公主在那边呢。”
江若宁挠了挠头,“那边都有什么人?”
“敏王府的明澜郡主、十一郡主,还有容王府的三郡主,再是温家的姑娘小姐,又有六部尚书家的姑娘,听说京城贵女有大半都去了,很是热闹。只不知何故,嘉柔县主坐了一阵,就说身子不适先回去了。可奴婢听说,是六公主、八公主等几位公主陪读挤兑她,她寻了个事由离开。”
江若宁歪着头,“玉兰是寒门学子之女,那些自以为是贵族名门的陪读小姐便看她不顺眼,这次玉兰因立功被封赏为嘉柔县主,又不知多少犯了红眼病。”
嫉妒,在哪儿都有。
小马煞有其事的道:“禀公主,奴婢听说是因为十三公主。”
“雪鸾吗?与雪鸾有什么关系?”
小马很认真地答道:“奴婢听说这次漱华阁那边输给我们翠薇宫,十三公主指着四名陪读小姐狠狠地训骂了一场,直说她们偷懒不用心办差才输给了我们。又夸温、薛二位如何用心,被公主拽到外头散心,她们还溜回去干活……”
江若宁道:“我也没天天拉她们打太极散心,不是怕她们闷坏了,也就拉了那么五六回,谁知道她们不领情,片刻也不愿休息。”
五六回,小马算着怕是十回都少了。
闹到后头,江若宁一进西偏殿,薛温二女抢先说道“公主,我们不散心”,江若宁见她们先拒绝也就不说话,自己去打太极散心。
小马笑道:“这是公主教导有方,我们翠薇宫上下就是比其他宫的人团结心齐。”他顿了一下,移开话题道:“将公主拉温薛二位小姐去散心事传出去的,是嘉柔的服侍丫头枝枝,她自儿个也是知道的。于是陪读小姐们说,嘉柔这是显摆自己用心勤快,来衬她们懒散,认为她太爱出风头,对她极不喜欢。”
这话传出,京城贵女更得挤兑薛玉兰,这京城贵女之间的交往错综复杂,细算起来,几乎家家都沾点亲,玉鸾公主的陪读小姐许是某家贵的表姐妹,总之,算来算去,几乎都是亲戚。
江若宁轻叹了一声,“这是枝枝给玉兰惹了麻烦。”
蓝凝接过话道:“枝枝年纪小,又不晓宫里的事,同样的事原是好心,却办了坏事。她早前许就是真心夸赞二位小姐用心,不想却让旁的小姐误会,原本望族名门小姐就瞧不起寒门小姐,这样一来,薛小姐想跻身京城贵女圈怕是更难了。”
“跻不跻的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本心,本公主好奇薛玉兰那个温吞、老实人,会不会罚了枝枝,如果要罚,她又用什么法子?”
蓝凝在翠薇宫里,将公主、薛、温二人都瞧在眼里,想了片刻,道:“怕是嘉柔再不肯用她了,这种无论是好心还是无意,在宫里可是犯大忌的事。有时候做不好,不如本本分分听主子调遣的。这枝枝好心办坏事不说,还不大听主子的话,又爱抢功……”
江若宁知道薛家的事,她也听小邓唠叨过,说枝枝还是她母亲花了大价钱从牙婆那里买来的丫头,不过是二十两,但对薛太太从山野出来的人说,这着实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薛家怕是一时半会儿挑不到好的给她。蓝凝,你是从掖庭出来的,你可有识得的小宫娥,那种十三四岁,人机警还本分的。”
蓝凝沉了片刻,立时就明白了江若宁的意思,当即微微福身,“奴婢代这个小姐妹谢公主厚恩。”
掖庭的宫婢,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一生都是宫婢,除非遇贵人****才能恢复自由,蓝凝的父亲因贪墨巨大,数年前就被杀头了,兄弟被从军边城,母亲与她就没为宫婢,几年前母亲也没了,在宫里就剩下她一人。
“本公主也不是良善心软之辈,只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有诸多不公,父祖犯过,却累了她们。能帮一人算一人罢,翠浓、蓝滴要配人了,我宫里还有两个名额,就先挑三人顶上,这次就由蓝凝去挑吧,你知道我的喜好,挑三个得力的,我身边跑腿的人够了,这次领差,才知道还是会读书识字的好,多几个办活也轻松。”
小马忙道:“公主又领差使了?”
“本公主现在很需人手,尤其能熟谙律法的。”江若宁一手负后,“这次出宫,我是去明镜司、大理寺找帮手的。”
蓝凝惊了一下,问道:“不知公主是要……”
“早前父皇与我提过,让我完善大燕律例,虽然他忘了,可我又与他提及,昨儿他说让我先修改瞧瞧。这其间不可能尽数采讷,也总是要采讷一二吧。我们尽力办,朝廷采讷多少那是朝廷的事,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大燕律例中不明确、不够公正处修改完善。
我早前做过女捕快,曾熟读律法,可你们不懂啊。我得借几个帮手入宫,我总不能凭着一己之意乱改,你们说是不是?”
改律法,这向来是朝廷的大事。
小马早前以为江若宁就是小打小闹,这会子才知道,皇帝对公主的宠信度是前所未有啊,什么事都让她参与,还任由她去做。
偏江若宁明明做好了十足的打算,可却只盼朝廷采讷一二,就这种对待事情的态度就令人称奇。
小马道:“禀公主,奴婢以前也熟读律法,只是最近几年才搁下了。回头奴婢就再细读,一定帮扶公主。”
“不错,若我翠薇宫上下个个都像小马这般用心,本公主得省多少心。”
小马得了夸赞,乐得露出白牙。
蓝凝则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要细读律法的事。
江若宁道:“去,告诉祝重八,从外头寻个马车来。蓝凝,给本公主换素袍,今儿本公主要去容王府送我亲娘的棺材去。”
蓝凝还没转个弯,江若宁的思绪已在千里之外。
小马惊道:“容王妃的尸骨在公主这儿?”
现下的容王妃是指雪曦,她才是容王慕容植真正倾慕、真心交付的女子。
“快去安排,回头我告诉你在哪儿运棺材,你知道仪程吧,该准备什么,快找碧嬷嬷预备。”
小马一溜烟奔出主院,这个公主,怎的突然想到这事,连他都没回过味来,她这算什么?怎么突然间就提到另一桩事上,他们不是在说律法的事,怎么又要送棺材了,公主都着素袍,他这个当奴婢的也得备孝服啊。
江若宁让蓝凝帮她寻了身素服出来,“蓝凝,你先出去,我自己换。”
她是公主身边的人,要送公主亲娘的尸骨去容王府,这艳丽衣裙是万不能穿的,得换素衣,腰上还得缠白绫。
江若宁一面换衣,确定无人留意,从戒指空间里移出棺木放到床上,古人送亲娘尸骨,是不是要哭?
江若宁蹙眉想了一阵,扯着嗓子喊:“娘啊!亲娘啊!女儿这就送你去容王府。”
蓝凝听到声音进来时,江若宁一袭素白,正坐在床上扶着棺木哭。
她确定,早前这屋里可没这棺材,可是棺材是藏哪儿的,难道是在床底下,公主自幼习武,难不成她能自己扛起一具棺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