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正因为她是伏羲琴灵,真身一直在伏羲琴中,她才知道有期一路的一举一动、才会在被辛羽扣下后再无踪影。
其实这个逻辑并不难想。沐月跃下盘古之心后,有期承了她的命,她自然也承了有期的命,留着一丝魂魄在伏羲琴里。
有期转世后,因魂魄不全,曾为寒蝉,曾为麋鹿,曾为草木。伏羲琴可变化形态,他是寒蝉,她便是木叶;他是麋鹿,她便是云松;他成了草木,她便是幽幽野芳。她守望了他几千年的轮回,一世又一世,一年又一年。
这一世,有期的魂魄终于凝聚完毕,转世为人;这一次,伏羲琴神力也几近恢复完全,早已成了伏羲琴灵的沐月,也终于能够化作一个辛羽送去的、可怜的女孩,像几千年前那样,留在他身边,陪他悲喜,伴他一生。
其实缘分的事,又有谁能够道个明白。我与遥夜、她与有期,我们三个人的缘分,怕是早已在命盘里揉成乱麻,再也扯不清了。
除却这个,她还想告诉我的……
“师侄,你躲我这么远,叫我如何将破阵的秘法与你细?”
我醒过神来,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过劲些许,回身去:“不必了。我……已知道这阵法如何破。”
恒夜饶有兴趣一挑眉:“哦?”
“这处幻境的阵法,是伏羲琴灵所设。”我略略偏头,凝着绮丽的满目桃花,这景致美如粉妆人面,却不觉自己声音有些哽咽,“先前辛……魔君武氏无意间发现了伏羲琴中有琴灵,便以琴灵为介,将自身浊气部分引入伏羲琴中。而伏羲琴灵,就是有期现在的妾,她叫陆月。”这样,辛羽将浊气转移,失去神智会稍微慢一些。
“可琴灵神识本就脆弱,浊气的**吞噬了琴灵的理智,她再无法控制自己,才会……才会……”我哽咽得几乎无法再下去,“才会吸纳千百刚刚死去的魂魄,再控制这些魂魄,化成一个熟悉的活人的模样,去完成自己一心所愿……”
阿月用长安刚刚『『『『,m.◎.c≦om
“你如何得知?”恒夜难得不阴阳怪气。
我摊开左手,手心中一白光忽明忽暗:“这是她的一丝灵识,是她告诉我的。”
恒夜冷冷一嘲:“那个人与你关系不简单,这个陆月既是那个人的妾,她可能信你?”
“反正她信的不是你,你还是找棵凉快的桃树待着吧。”本还想好好人话,一听这个语气,我心中顿时蹿火,干干脆脆拂袖转身,抬脚就走,也顾不得后头车子几番挽留呼喊。
恒夜那般热衷于太一天轮祖国大业,我本以为他会死不撒手跟上来,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姑且算个半吊子神,在我这屈一屈也没甚丢脸。可作势慢悠悠稳当当走了三步,背后却一直没动静,这才想起,恒夜向来气节如松柏,高耸坚挺,宁折不弯,断了活该,他怎肯在我这屈。
于是我三步回头,看着依旧在原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阴沉沉气息的恒夜,堆起几分笑容:“我一开始就未打算将神器给你。除非你放弃太一天轮,不然,你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
他本就唰白的脸惨白更甚,垂下的袖袍中指尖隐隐颤抖。
占了上风,我自当开解:“其实,即便有太一天轮之事,我也不会讨厌你的。你并非作恶多端,只是放不下罢了。你在蜀山时,一百年来像师父一样护佑苍生,让我敬佩。”
但那又如何,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心心念念要改变的东西,是我必须保护的东西。保护的既是苍生,亦是有期。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能够理解你……可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
让他跟着我自然不行。我扬手捏了个诀,幻境端现出一个天洞。那外面,就是长安城。
“你走吧。”看他良久没有动作,我颇慈悲为怀地补充了一句,“早些放下执念。”
他仍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虽还是冰块,却已是好的多了。
“哼。”
两抹白影闪没,那里便再无人影。
按着陆月这丝灵识的指示,我很快便寻到了条不会走回捆红绳子的地方的路,这有力证明了我在做不断向前发展的曲线运动,而非在起打转的圆周运动。
一路上,我心里头甚为纠结。
陆月是伏羲琴灵,倘若她真被浊气侵蚀了神智,那为防止她如辛羽般狂乱祸世、并救出被绑在这的千百人魂魄的办法,目前来,唯有杀。
我连只碍事的豹子都好生留着,对干这种残害生灵的事很是膈应;陆月是有期的妾,青梅竹马前世今生,有期想是更加膈应。且她还对有期复活有大恩,我怎么忍心……忍心……
而且……师父、陆月、有期、我,我们一起从上古残存下来,在世间不同的地方经历沧海桑田,现在,好不容易才有聚在一起的缘分。可仔细算来,真正相聚谈笑的日子,也不过是初聚的那几天。以后,还会有那么漫长的时间相处。
我们四个,都要好好的。
走了许久,最后寻到一处隐蔽径,过去便豁然开朗。空旷的一片白地中央嵌着一棵桃树,粉白色的桃花明媚张扬,仿佛在枝头刹那绽放千种光芒。须臾风起,花瓣纷纷洒洒,如蝶飞舞,缠绵着梦中的明媚春光。
粉色的海洋有些晃眼迷茫,我下意识遮了遮。
这是陆月为有期造的幻梦。在这个梦里,德妃娘娘还在,他们一同隐居于此,平安生活。若这是真的就好了,我不也希望有期能放下仇恨,一生平安顺遂么。
那样,我便是血祭了神器,恢复大地灵脉,也无憾。
我抬脚踩上染了芬芳的泥土,缓缓向前走去。
花影摇曳中,辨得出桃树下的人。
我的有期正在那里沉睡,伴着让人沉醉的清香,伴着漫山遍野桃花十里,伴着曾让他幻想和遗恨了的虚空大梦。
我敛裳在他身畔坐下,理开他额前的些许散发。
这是在他成为我师弟后,我第一次看到他嘴角真正流露纯粹而幸福的浅笑。哪怕是面对我,他都不曾这样笑过。
可德妃娘娘回来,终究是梦。即便残忍,我也不能把他丢在虚无缥缈的梦里。
我右手舒开五指,凝出温和的白色光灵,正欲给有期扣进去,未料不知何处凭空闪来一道刃击在手上,攻击虽不强,却惊得我手不留神那么一抖,刚聚的光灵全成了泡影。
偏头看去,漫天花雨中的半空,正悬着个娇弱的身影。
陆月换了一身红袍,光华流转,颇为喜气,手底下半悬的正是伏羲琴。只是她双眸通红,眉心已冒出一朵墨莲,若没记错,辛羽的眉间也有这玩意。
陆月瞥了我一眼,目光移挪到有期身上,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几许,她才启唇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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