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泻如注,不但将地面淋成一片泥泞也将陈叔坚的心都淋碎了,坐镇西塞山的这位镇守郢州的陈军主帅如今看着刚送来的急报黯然神伤。
进攻江北晋州的官军出大事了,囤积着无数粮草的新蔡营地遇袭,隋军袭击得手一把火将粮草烧得干干净净,这把火不但将官军收复晋州的雄心壮志付之一炬,也让进抵永兴的官军主力进退两难。
粮草没了只能撤军,可隋军在眼前却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敌前撤退历来是件难事,若是处理不好那么撤退会变成溃退,最后演变成惨败。
永兴那边的官军怎么撤退他说不上话,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但为之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齐昌城下的官军怎么办。
这支兵马是为了掩护收复晋州官军侧翼,现如今已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所以如何在周军面前安全的撤军成了他的烦恼。
一开始的计划很完美,派兵进攻江北周国蕲州州治齐昌,能拿下最好拿不下钉在那里,首先可以调动西侧巴州那边的兵力过来救火,让江南武昌和西塞派出的兵马能够围攻燕矶,此即为声东击西。
其次钉在齐昌的官军能够掣肘周军使之无暇东顾,这样能保证收复晋州的主力部队侧翼不受袭扰,原本好端端的计谋因为新蔡遇袭导致局势逆转。
永兴和齐昌城下的官军进退两难,一旦处置不当导致大败那对官军的士气是毁灭性的打击,连续两年北进的攻势都被瓦解,如今第三年的北进要是再度大败后果严重,官家以后极有可能不会再派兵北上了。
陈叔坚一想起那个刚即位没到一年的兄长头痛,这位大陈天子成日里知道饮酒作乐,亦或是和词臣宠妃吟诗游宴,对于国事完全都不感兴趣,历代先帝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遗愿似乎都没放在心上。
陈叔坚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无奈的放下急报,江南多雨一旦下来不容易停,道路泥泞江水暴涨湖塘溢满,大雨时连战船都不便在江面上行驶,如此一来敌我双方的行动都不得不停止了。
齐昌城下的官军如何撤退也只能等到雨停了再说,反正他已数次传令让领兵将领小心谨慎,能不能做到是对方的事情,只要西塞山驻泊的水军主力战船还完好无缺,那局势坏不到哪里。
唯一让人放不下的是燕矶,这个周军在江南的唯一据点十分顽强,在己方大军不停围攻下竟然屹立不倒,连续攻打了数日官军伤亡惨重,但是己方依旧未能攻破周军营寨。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陈叔坚觉得带兵打仗果然是件让人头疼不已的事情,也是朝廷需要宗室藩王做监军,有得选他都不想接这种苦差事,打仗的事情交给能打的将领去处理那该有多好。
“传令下去,待得雨停之后继续攻打燕矶...”
。。。。。。
燕矶,暴雨中的周军营寨。
州兵队正全有走在泥泞的地面巡视着本队防御地段,他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挽着裤腿脚穿草鞋一身雨中行的打扮,陈军接连数日围攻燕矶,因为暴雨的来临终于消停也让守寨的周军得以**。
陈军昼夜不停地的进攻,守军们则是昼夜不停地防御,全有等州兵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大场面,如潮的士兵、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还有‘石如飞蝗’、‘箭如雨下’。
全有小心翼翼的走上寨墙看向寨外,只见原本尸横遍野的空地如今已化作一片水泽,许多战殁的陈军士兵尸体浸泡在水中渗出丝丝猩红。
营寨外的多个水塘已经被陈军担土填平,若是晴天时倒看不出什么问题可一旦被雨水浸泡之后便化作泥沼,原先散落在其上的尖头木驴、云梯等攻城器械残骸都已大半没入泥沼,己方投石车抛射出去的大石也大半陷入泥中。
“阿有,这些投石车淋着雨不要紧吧?”梁定在一旁问道,作为发小又兼同袍之谊两人关系密切,如今也一同驻守在燕矶寨。
“应该不要紧,陈统军说了这些大家伙不怕雨淋。”全有转身看向寨内如林耸立的投石车,这些投石车不用人拉却威力十足,也亏得有这些军械省下许多人力,否则光是连续拉绳发砲没多少人能撑过一日。
“这东西可真厉害,不用人拉反倒比数十人拉的砲车要厉害许多。”梁定由衷的赞叹,己方的投石车在营寨里有寨墙保护,虽然看不见外边的情景,但凭着寨墙上瞭望手的指挥依旧指哪打哪。
“上面的铁淋锈了也不要紧,过几日开战发过几次砲那锈便没了。”全有补充道,这是他新打听到的‘秘密’,“这东西牢固着呢,等天晴了陈军再敢来一样是个死。”
营寨里地面上石头堆积如山,这些都是从江北源源不断运过来的,亏得燕矶处修有栈桥能让战船靠岸,不光是石头连带着箭矢都是源源不断的从西阳城运来。
这种投石车是个好东西,作战时为了保护砲手还在每部投石车面前拉起布幔抵挡飞石,城外旷野里的陈军投石车没那么好运,一来发砲需要很多人一起拉绳,二来发砲距离较近即便放置了大盾遮挡都没用,因为己方抛射出去的石头每个都有数十斤重。
一个石头下去连带着大盾还有投石车都砸得稀巴烂,若是运气好的话甚至直接砸中拉绳发砲的人群,这一下去至少十来条人命。
还有那些云梯只要挨一下垮了,当然尖头木驴比较皮实但挨一下也是半残,待得来到寨墙下再扔石头砸下去垮了,加上射不完的箭矢大家对于坚守燕矶信心满满。
全有和梁定在本队防御地段走了一圈后回到营房,作为仓促间建起来的营房绝大部分是用竹子、木板搭建的,考虑到雨季防止内涝的缘故是高脚屋。
虽然是用竹子、木板搭起来的高脚屋但十分结实,当然毛病不是没有,走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比较突出,外边暴雨屋内却没下小雨,士兵们躺在榻上听着雨声酣然入睡。
一间高脚屋能容纳两个什住宿,一个小队五个什连带着士兵随身物品以及铠甲武器正好三间高脚屋,全有和梁定先是巡视了本队的一间高脚屋之后转到紧邻的第二间屋里查看。
士兵们正在生火烘烤衣物,连绵的阴雨天最让人心烦的是衣物湿漉漉,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不过此次驻扎燕矶考虑得很周到,提前备下了许多干燥的柴禾,这都是为了方便士兵们烘烤衣物甚至被褥。
高脚屋最怕火,为了防止外边围攻的陈军放火箭点燃屋子,屋顶都多铺了一层湿漉漉的茅草,可屋内要是生火的话防火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什长亲自监督才能进行,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问罪的是什长。
“柴禾都够么?”全有问道,正在监督士兵烤衣物的什长闻言起身回话,他说新一批柴禾刚分发到各什量很足,全有闻言点点头看了看士兵们的被褥,确定没有潮湿的痕迹转身走到下一间高脚屋。
“弓在哪里?”全有问道,一名士兵带着他来到角落的第一个大木箱处,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里面露出一溜排得整整齐齐的弓身,士兵见全有看清楚后立刻盖上。
“全队一百个放心,这些弓放在干燥箱里肯定没问题,杨司马之前可是演示过的。”
“数目都对吧?”
“少一根拿我几个去砍头!”
雨天弓箭的保养是个大问题,弓身以及弓弦最怕受潮,尤其江南雨多所以防潮很关键,若是雨天强行拉弓不是不行但过后这弓也费了,所以正常情况下雨天都是不打仗的。
为了保养弓身以及弓弦州衙做出了许多防潮的干燥箱,分发给各队让其自行将弓妥善保管,当然时不时会有上官来抽检,若是发现保管不当全队都要受罚。
“箭矢呢?在哪...”全有话还没有说完看见角落里一捆捆羽箭,他走上前去抽出几只箭检查起来,那士兵在一旁笑着说没问题,领箭的时候他们什长检查过大可以放心。
“可不能有纰漏,我们州兵靠的是弓箭杀敌,要是弓软了箭弯了那可不行。”
“全队你放心吧,大伙这几日射的箭可比去年一年都要多!”士兵揉着肩膀说着,“还好这几日下雨能休息休息,不然成日里拉弓放箭弄得手都差点抬不起来了。”
“怎么,想回去了?”
“哪里的话,又没有负伤我们回去做什么。”士兵笑道,负伤失去战斗力的同袍都被船接回江北养伤,虽然回去可以避开战火保命,可州兵们都是想留在燕矶杀敌。
不为别的,是‘立功受赏’四个字!
西阳城外兴修水利治理三台河,据说明年能防止水患开垦出一倍的田地,州衙已经放出消息说立军功的士兵能分田,虽然新开垦的生田要数年甚至十余年后才能变成熟田,但这对于士兵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其他都是虚的,只有田地是实实在在的,眼见着机会在眼前哪里有人会轻易放弃,不过看着这暴雨没有停的意思士兵们也有些疑虑。
“全队,看样子那三台河定然要发大水了,你说南岸新修的堤坝撑得住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