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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逼问’

冯霁雯目光微闪。

果然。

太妃此言并非是不合时宜的随口一提,而是避人耳目的隐晦暗示——

“将香露拿过来。”她对小茶说道。

小茶闻言不疑有它地将包袱解开,双手将盛放着香露的宝蓝色方形包缎锦盒递到了冯霁雯面前。

冯霁雯接过打开。

锦盒内镶着一层软绒蓝布,其间安静地躺放着一只天青色的圆形小瓷瓶。

当真就是一瓶香露。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冯霁雯微微皱眉,思索着太妃的层层用意。

她在太妃面前向来没有太多秘密,譬如与和静和恪两位公主之间的‘纠葛’,再譬如嘉贵妃的多番示好,她皆与太妃提及过。

一来是她将太妃视作长辈,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依赖与信任,二来太妃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总能给出她许多言语严苛却令人十分受用的意见。

所以,知道她于和恪公主有救命之恩的太妃,有此举动,只怕是在暗示她或可向宫中之人求助。

冰茸这种药材不常见,但不代表宫中也没有。

“小醒。”冯霁雯忽然抬起头来与吩咐道:“立即去一趟宫中,求见和静公主,与她说明二爷如今的情况,请她从中帮一帮忙寻些冰茸急用,来日我必亲自往毓秀宫道谢。”

倘若宫中药局中存有冰茸的话,那此事于和静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或许真的能帮忙上也不一定。

而几个丫鬟中,数小醒见识最广,最为稳重,让她进宫来办此事再合适不过。

“和静公主?”小醒等人对冯霁雯的突然决定感到意外之极。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正色道:“立即进宫一趟。”

“可太太并非朝廷命妇,若无宫中宣召,是无法进宫求见的。”秦嫫在一旁提醒道。

冯霁雯这才陡然记起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长久以来她入宫多是受嘉贵妃召见,此时倒忘了像她这种无品级在身的普通妇人,确实是无法像命妇一般递牌子求见。

她皱起眉,一时之间不免犯了难。

“太太不如另想办法吧。”小仙在一旁轻声说道,“这味药虽不常见,但京城这么多家药堂,也未必真的就只有庆芝堂才有,不若奴婢几个四处打听一番,兴许能在别的地方找来一些也未可知。”

冯霁雯一面点头一面道:“找必然还是要找的。但玉嬷嬷所言也非虚,如此渺茫的机率摆在眼前,我们不能拿二爷的性命来冒险——若能多一条出路来,自然都要试一试看。”

这些道理小仙等人自然也懂,可她们要如何才能见到和静公主?

“可要派人将此事告诉大爷一声儿吗?”小仙问道。

兴许大爷能想到办法见到和静公主。

冯霁雯却摇了摇头。

“暂时不要告诉大爷。”

她不是分不清轻重独自硬撑之人,只是眼下的情况不比平时,和珅忙的正值不可开交之际,在一切办法用尽,确定再无半点可能找到解决之法之前,她暂时不打算再让他费心分心。

待实在没有了旁的路可走,再告知他吧。

“……小仙先带着阿芳在城中药堂中多问一问。”冯霁雯交待道:“另外让虎子去一趟谢郎中那里,与他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办法找到这味药。”

小仙应是,片刻不敢耽搁便退下照办去了。

“太太别着急。”秦嫫见冯霁雯眉头紧拧,在一旁问道:“前几日过来为二爷诊脉的两名御医不知姓甚名谁?若是能找到这两位御医的话,兴许能在这上头帮上忙——”

“自从二爷有了药压制毒性之后,他们便未再来过了。”小醒摇头道:“想是在找出解毒之法之前,应是不会过来了。至于姓名,并未留意问起过。”

他们每次过来都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对二爷根本称不上如何上心。

纵然二爷是为护驾而身中剧毒,可到底是身份使然,他们所求似乎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秦嫫听罢一时也唯有沉默着。

而跟着冯霁雯一同皱眉想了半晌的小茶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如让小舅爷去吧——”

几人闻言颇感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上回小舅爷还进宫跟和恪公主玩儿去了呢!”小茶进一步说道:“就是十来日前那回。”

“……”冯霁雯无声叹了一口气。

“那日是和恪公主生辰,小舅爷是同奉恩辅国公府的小世子一同持的请柬入宫参宴。”小醒横了小茶一眼,示意她闭嘴不要再继续添乱。

“是么……”小茶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耳朵。

那日|她随太太回英廉府,听太太调侃了小舅爷几句,说是小世子永蕃同紫云格格讲了小舅爷跟和恪公主一起逗猫儿玩,后来小舅爷还挨了猫儿一顿挠,险些受伤这茬儿——她只听到这些,并不知小舅爷是因何进的宫,便当是小舅爷可以随时见到和恪公主来着……

她这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使啊?

怪不得娘常常说,别人能轻而易举想通的事情,一旦到了她这儿,就莫名其妙地歪掉了。

“我想起来了……”

冯霁雯却忽然有些怔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嫫看向她之际,只见她已站起了身来,疾步朝着內间走了进去。

小醒小茶跟了进去。

却见冯霁雯正站在梳妆台前,双手在妆奁盒中翻找着。

“太太要找什么?”小醒上了前问道。

“找着了。”

冯霁雯转过了身来。

小醒朝她手中望去,只见是一块儿拿红绳穿过的翡翠如意锁——

“此物乃和恪公主所赠,你拿它入宫,必然能够见到和静公主。”冯霁雯将如意锁交到小醒手中。

小醒接过来,思忖了片刻后,点头道:“奴婢这便下去准备。”

“等等。”冯霁雯却不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小茶道:“将香露取来,一并带进宫去,给和静公主。”

给和静公主?

小醒看向冯霁雯。

只听她又交待道:“大大方方地赠予和静公主,不必特意避人耳目,便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她笑纳。”

小醒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应了下来。

又从头至尾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冯霁雯方才让小醒即刻准备入宫。

望着小醒离去的背影,冯霁雯略略松了一口气。

她真是要好好谢一谢太妃给她提的这个醒儿。

太妃果然还是太妃,虑起事来当真是滴水不漏。

就连香露都给她‘备好了’——

太妃着意拿香露说事并非顺嘴一提,而是有意暗示她将此作为‘谢礼’送与和静公主。

平白无故的答应帮忙总归有些异常,她与和静公主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实在不该好到如此地步——而投人所好地送些东西再去求人办事,才是常态。

此举看似明目张胆,实则却是为了避人耳目。

而后|宫之中的风吹草动皆在嘉贵妃的掌控之中,这么做,无疑是十分有必要的。

冯霁雯一面期盼着万不要再出任何差池,一面又不得不感慨,无论何事,但凡与宫中扯上了干系,总要变得复杂到让人如履薄冰。

但有些事,却是不管如何麻烦,如何冒险,都是非做不可的。

……

而正如冯霁雯所想一般,小醒前脚刚回到和宅,后脚便有风声传入了嘉贵妃的耳朵中。

只是嘉贵妃最先听闻的是有关永琰之事。

有小太监来禀,说是十五阿哥派人去了御医院打听一味药材。

“他去打听这个作何?”嘉贵妃倚在亮紫色绣百鸟图的织缎迎枕上,阖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

“娘娘,冰茸草乃是一味极稀少的药材。”远簪在一旁正色说道:“据奴婢所知,和家二爷所中之毒便须得此药来压制——药方是静云庵里的玉嬷嬷所开。”

这是两日前嘉贵妃命她特意打听过的,故而她记得十分清楚。

嘉贵妃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家二爷?”她眸中噙着一抹警惕之色。

难道十五阿哥与和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牵连不成?

“奴才正要说呢。”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忙地又道:“十五阿哥乃是得了和静公主的授意,才派人去打听了此药——奴才还听说,今日和家有丫鬟进了宫来,特意给和静公主送了一瓶儿上好的牡丹花露。”

“给和静公主送花露?”嘉贵妃有些意外地动了动眉角。

又是丫鬟来送的。

无需多想,必然是冯霁雯的意思了。

可她怎么找到和静那里帮忙去了?

嘉贵妃眯了眯眸,问道:“十五阿哥可找着药材了?”

“回娘娘,药局中也没了此味药材。”那小太监细心说道:“奴才问了御医院总管几句方才得知此药之前是有不少存余的,只是今日一早便被十一阿哥手下的人给全部取走了,说是有急用……”

“永瑆?”嘉贵妃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永瑆这几日奉了皇上之命在行宫中查找线索,已接连三天未有回宫了,如何会派人来取什么药材?

“去查一查药材送去了何处。”

“嗻——”

小太监退行了出去。

“让月儿过来一趟。”嘉贵妃动作缓慢优雅地端起茶盏,一面吩咐道。

远簪若有所思地垂首应下,行至殿外向小宫女交待了下去。

不多时,金溶月便被请了过来。

“月儿给姑母请安。”她面色平静地行礼,心中却略有疑惑。

“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议。”嘉贵妃微微含笑说道。

“姑母折煞月儿了。”金溶月将头又低了低,道:“姑母有话只管吩咐便是。”

“你可听说过一味叫做冰茸的药材?”嘉贵妃径直问道,语气仍然温和。

金溶月身形一僵。

“……”出于谨慎,她一时未有贸然作答。

嘉贵妃也不管她答是不答,又接着道:“今次奉了万岁爷之命彻查团河行宫遇刺一案的和珅你可识得?他家中唯一的胞弟和琳此前为救驾身中剧毒,如今正需此药来压制体内毒性——你若不着急用这冰茸的话,不妨拿出来救急吧。”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直截了当。

仿佛已是笃定了金溶月手中握有此药一般。

金溶月脑海中一时炸开了来,种种思绪一同上涌,令她倍感猝不及防。

姑母为何忽然同她说这些?

甚至丝毫委婉的提醒或是铺垫都没有,竟张口便是让她拿药出来给和家……

这种感觉令她脊背都在发寒。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自己手中有这味名为冰茸的药材。

可又担心弄巧成拙,届时错上加错,更加难以收场。

“娘娘,小林子回来了。”宫女禀道。

“宣他进来。”

嘉贵妃看了一眼强作镇定,实则已经乱了阵脚的金溶月,拿若无其事的口气说道。

方才被差去打听药材去处的小太监躬身行了进来行礼。

“娘娘,据奴才所查,今日通过御医院从药局中取出的冰茸,直接被送去了金大人府上。”

“是月儿的意思吗?”嘉贵妃状似不确定地看向金溶月问道。

金溶月脸色微变,袖中手指紧紧绞起。

嘉贵妃看似和气,却如此不委婉的逼问方式,让她不习惯之余,甚至感到慌乱。

既已到了这个地步,嘉贵妃必然已经得知今日是‘十一阿哥’手下之人去支取的药材——

可她偏偏张口闭口将此事往她身上推……

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伎俩。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并未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她一时摸不透嘉贵妃的全部用意,但眼下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姑母是为了冯霁雯,在逼她交出冰茸来。

金溶月忍不住咬紧了后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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