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把人抓了并不算完,更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曲章安刚带着人回到警局,就有人过来报告,说是尤里正在曲章安的办公室等候。
这是来要人的。
曲章安感觉有点头疼,有心想给石云开打个电话请教下怎么处理,转念一想,决定自己硬扛下来。
如果什么事情都找石云开请教对策,那么曲章安永远都不可能独挡一面。
"曲,你好!"尤里壮硕的就像头北极熊,看到曲章安就给来了个熊抱。
曲章安175的个头在清国并不算矮,但和尤里在一起就差了一个头。尤里身高大约一米九左右,和石昌茂的块头差不多,曲章安和尤里拥抱的时候,个头差不多也就到尤里的胳肢窝。
这种身高上的差距给了尤里莫名的自信,不待曲章安回应,尤里连珠炮似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曲,我的手下在柳京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我要求马上释放他们,并且赔礼道歉,还要给予他们一定的补偿,并且还要涉事的警察和饭店老板得到惩罚。"
"请坐,稍安勿躁,尤里先生。"曲章安摘下帽子,脱去坐外面的风衣,都递给身边的副官,然后到办公桌后正坐:"您说到要让饭店老板得到惩罚,可是您知道饭店老板是谁吗?"
"不管他是谁,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看不出来,尤里还是个中国通。
"好吧,咱们先说说这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问题。首先,你的手下吃饭不给钱,这违犯了柳京的《治安管理条例》。按照规定,必须照价付款,并且处以十倍的罚款,还要承担相应的劳役。而且他们还不仅仅是吃饭不给钱,还殴打了阻拦他们离开的饭店掌柜和服务员,并且辱骂了前去处理的警察,按照《治安管理条例》规定,数罪并罚,你的手下将会被处以150两纹银的罚款,并且处以三年的劳役。"曲章安一会功夫给安上了好几个罪名。
"真是胡扯,我没有听说过什么《治安管理条例》,你们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对吧?"尤里胡搅蛮缠。
"不存在不知者不罪这回事,只有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这回事。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和您的手下进门时,应该领过一本《外来人口进入柳京须知》对不对?那上面写得很清楚。"曲章安不动声色。
早在下发规定的时候,石云开就预料到了有一天或许会有这样的问题,因此使用多种语言印刷了一些《外来人口进入柳京须知》,其中就有《治安管理条例》。
"你是说这个吗?这上面都是方块字,我的手下并不认识。"尤里强词夺理。
"你往后翻翻。"曲章安不着急。
"后面也是一样!"尤里大叫着,把手中的小册子翻得"呼啦啦"作响,很快脸就变成了猪肝色。
小册子后面真的有俄语翻译,除了这种,还有英语、法语、德语、以及西班牙语版本。
"我们没有看,我们只翻了几页,看都是方块字,就没有再继续翻看,所以,还是不知者不罪。纵然是违犯了你们的法律,你们也没有权利处理,因为按照我们和清国签订的合约,我们拥有领事裁判权。俄罗斯的公民在清国犯了错,要由俄罗斯的官员也即是由我来审理,所以我今天必须要带走我的人。"尤里把小册子很轻蔑的扔到曲章安桌子上,准备开始耍横。
领事裁判权,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程度堪比殖民地意识的东西。领事裁判权就是说,如果西方各国公民在清国领土上犯了罪,必须由各国领事处理,清国政府没有审判权。如果是清国的百姓和西方各国公民发生了诉讼,也必须有各国领事处理,清国同样没有处理权。
这个条约也就是规定,所有的洋人,只要进入清国的领土,那么洋人就是"洋大爷",就是高人一等的太上皇,他们如果在清国领土上犯了错,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因此,洋人才会在清国如此趾高气昂。
"你们没有看,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到了统治的义务,你们看不看,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至于领事裁判权,请恕我不了解这一项规定,我要派人去往京城了解一下。"曲章安打太极。
"好吧,你现在就可以发电报,我在这里等着你。"尤里不明白"了解一下"的意思。
"兹事体大,发电报恐怕不行,我要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向礼部或者总理各国衙门当面汇报,这有这样,才能保证信息传递不会出现偏差。"曲章安正色道。
清朝的公文很神奇的,有些用语粗鄙,直截了当,近乎口语化,这是因为某些旗人大员狗屁不通,只知道逛窑子、斗蛐蛐,你给些复杂了他实在是听不懂。有些则是之乎者也,云山雾罩,看完之后令人不明所以,这部分人基本上都是腐儒,他们做事讲究四平八稳,凡事都喜欢留有余地,喜欢把自己的意思搞的含含糊糊,让属下去猜着玩。简单说,这种人做事不想承担责任,他们的公文怎么解释都能解释的通,这样一旦处理不当上面怪罪下来,他们也能把错误推诿到别人身上。
在柳京,石云开规定书面用语要尽可能规范,绝对不允许语焉不详、留出一部分转圜余地的制式公文写法,
"快马加鞭?那需要多长时间?"尤里呲牙咧嘴。
"快则一月,慢则月半,贵使请稍安勿躁。"曲章安从容不迫。
"又不是你的人被关起来,你当然稍安勿躁了?"尤里一声怒吼,双手摁住桌面站起来,身体前倾,很有压迫性的问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请恕曲某不能从命,如果曲某胆敢徇私,说不定会有牢狱之灾。"曲章安说什么也不会从命,他准备强硬一回。
"好,很好,你会让你有牢狱之灾的,你等着!"尤里扔了句狠话,狠狠地甩上门,大踏步离去。
"这****,只要不给老子送礼,老子怎么着都不会有牢狱之灾。"曲章安心情舒畅,发现硬扛过来之后,再看洋人也就是那么回事。
没过多久,尤里再次返回,这次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那位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陈姓官员。
"陈,你必须让那个曲付出代价,否则我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告诉你,我们的舰队就停靠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只要一声令下,舰队就会南下,到那时,就是一个道歉能够罢休的。"尤里气势汹汹,简直是拽着陈姓官员的辫子往前走。
"请慢一点,尤里先生您慢一点,您这个步子太大,下官实在是赶不上..."陈姓官员不住口的求饶,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嘴里还是满口敬称,的确训练有素。
"我慢不下来,我现在心中的怒火可以烧掉整个柳京,怎么可能慢的下来?要知道,这全是你们的错!"尤里嘴里大声嚷嚷着,推开想要拦住他的警察,向着曲章安的办公室大踏步而去。
"请放开这位先生,否则你将违犯《治安管理条例》,我们有权对你实施进一步行动。"警察大声警告,周围十几名手持警械的警察已经围了上来。
"行动?好啊,我就在这里,看你们怎么行动?"尤里放开陈姓官员,双手叉腰站在警察局大厅内。
"切勿动手,切勿动手,这位是俄罗斯的公使先生,他是享有外交豁免权的外交人员,你们无权对他实施任何行动。"陈姓官员不怀好意。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是一名长期高高在上的官员。被尤里揪了半天辫子,陈姓官员早已怒火中烧,现在这番话听上去是劝解,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
但令陈姓官员感到意外的是,就在尤里放开陈姓官员的一瞬间,一众警察仿佛闻若未闻般纷纷收回警械。
"只要这位先生不追究你的责任,在你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我们只会对你加以警告。"一名警衔较高的警长发话。
"什么样的情况是严重后果?"尤里不知死活。
"比如,你伤害了这位先生..."警长也不怀好意。
"哈哈哈..."尤里仰天狂笑,大步向陈姓官员走过去。
"你?你要作甚?"陈姓官员灵活的像是屁股上中了箭的兔子,一步蹿到警长身后。
"给我过来。"尤里脚步不停,向着陈姓官员直逼而去。
"请冷静!"警长抬手制止。
"给我走开!"尤里蛮横。
就在尤里伸手想把警长扒拉开的一瞬间,警长突然反手拿住尤里的手腕,一拉一拽,顿时把尤里拽到自己身前。
"你想干嘛?"尤里愕然,他实在没想到,面前的这名警察居然真敢动手。
警长没有回答,狠狠的一拳打在尤里胃上,然后脚下一别一绊,直接把尤里撂倒在地:"袭警!再三警告,拒不悔改,立即逮捕!"
趴在地上的尤里只感觉胃部火辣辣的疼,然后胃部一阵痉挛,张口"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行为不端,污染公共环境,罚金一两,劳役十天。"警长厌恶的皱着眉头,拿出一方手帕仔细擦去皮鞋上的污秽,然后把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篓。
尤里忽然感觉有点难堪,就像是从哈萨克斯坦乡下第一次到圣彼得堡的那种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