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周全说终于打制出了好东西,李得一先没忙着高兴,而是立即警觉起来。伸手制止周全后头的话,然后李得一立即起身把窗户关上,又看看门外,确定没人在附近之后,高声下令巡逻的兵士戒严方圆三丈之地,严禁任何人接近。把门严实地关好,李得一这才回头示意周全接着说。
自从定北钢铁学堂成立以来,李得一就对其抱以巨大的期望,盼着能有一天制出威北营自己的铠甲,刀剑,甚至做出太祖时期出现过的“板甲”。在李得一心中,甚至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就是恢复到《太祖定乱演义》书中所记述的,太祖时期那种惊人听闻的刀甲日产量。
这回周全先没急着开口,而是从身上的内兜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块甲片。这块甲片不同于以往李得一见过的任何一种,从这片甲上面,只能看到铁锤锻打的痕迹,一点回火,淬火的痕迹都找不到。这块甲片通体青黑色,在甲片的末端还留着瘊子状的凸起。
李得一在打铁这行当里,其实就是个半吊子。说不懂吧,懂一点,说懂吧,他又懂的不太多。此刻把这甲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瞅了半天,李得一也没瞅出什么门道来。李得一虽然没瞅出门道,但他对周全十分信任,或者说他对已是夫子身份的周全十分信任。
年轻人么,总是好面子的,看不出门道,也得假装看出来。终于,李得一“看出”点儿门道来,拿手指着这甲片末端那三个瘊子状的凸起,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周全拿手指着这三个瘊子状凸起,解释道:“这是特意留下的,这片甲未打制之前,就如这瘊子那么厚。”
装作已经听懂了的模样,点点头,李得一接着问道:“这甲片如何?”他这是问这家对刀枪的防御能力。
周全答道:“这片甲是老朽无意当中打制出来,尚未曾叫别人知晓。老朽曾亲自拿咱们缴获的晋军军刀砍过,全力一刀上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刀痕。使劲全力,拿枪扎上去,勉强能扎透这块甲片,但也仅仅能破开一个小洞尔。”
李得一又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原来这片甲上的那个小洞和刀砍的痕迹是这么来的。周全常年打铁,手臂上的力气比着威北营的精兵丝毫不差,甚至还要大些。就连他全力一枪,才仅能勉强扎透这甲片,这甲片的防御力在李得一所见过的甲中,绝对是顶级的。
接下来,李得一问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这片甲如何制得?”周全压低了声音,把打制过程详细说了一遍。李得一听完,忍不住惊讶道:“居然如此简单?!不需要看火候?!”
周全连忙点头说道:“老朽也是无意当中发现此法。咱们威北营在北面草原上,新开采出来的那些矿石,质量实属上上乘。”李得一听到这儿,打断了周全的话,说道:“先生如今已是咱威北营的夫子,身份尊崇,不必再自称老朽。”
周全闻言,面上一动,语气略带激动道:“老夫特意把这些优质矿石单独另起一炉熔炼,出炉之后,亲自动手炒制成钢,待其凝成一版,取之。老夫见这钢乃是头一等的好钢,便打算单独拿这版钢试制成甲片。等把这一钢版处理成手掌大的钢片,退火调质后,老夫依旧沿用百锻钢的老办法,反复将其锻打成甲片。没想到几锤下去,发现这片钢硬度很好不说,内里也相当柔韧,不必再加热锻打,回火淬火,就已经有了成型甲片的样子。后来老夫特意留心,只一次锤锻成型之后,就拿刀枪试之,抵御刀枪的效果,居然比寻常甲片强出太多。”
李得一听了周全这番话,心里很高兴,他注意到周全开始自称“老夫”。显然周全已经把自己真正当成了威北营的夫子,彻底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李得一之所以在打铁这行是个半吊子,关键就是他对火候的把握太差。而且看火候这功夫,根本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几十年慢慢摸索下来,随着经验的积累,才会渐渐熟练起来,但也不是次次都能把握准的,许多经年老铁匠,也常做出残次品。
现在周全居然跟他说打制这种甲片不需要看火候,那些麻烦复杂的回火,淬火一概不要。周全处理出原始甲片之后,只要用铁锤锻打就能成型。
李得一凭着一身修原气的本事,铁锤锻打正是他的强项,在这方面,甚至比积年的老铁匠都要厉害。他进入气壮境之后,力气就远超过了普通人,再加上和合境练成的手眼协调能力,用来打铁,简直绰绰有余。这倒不是说只有他才能做到,关键是其他修原气的,没一个肯干这种贱籍铁匠的打铁活计。而李得一偏偏就不嫌弃打铁这个活是匠籍贱役干的。
想到这儿,李得一开口问道:“目前咱们炼出了多少这种钢?”周全答道:“咱们草原上那处矿刚采不长时间,目前总共只练出了两版这种钢,共三百八十六公斤。”李得一点点头,把周全叫到身前,两人压低了声音秘密商议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除了早课教导孩子和学员识字之外,李得一基本都呆在了刚铁学堂这里,可以说是足不出户。为了方便行事,李得一甚至直接动用手里的职权,专门给自己划了一个屋子出来,里面从锻炉到铁砧等家什一应俱全。
安保这块,李得一则把“悍马”和“四眼”两兄弟都叫了来,“悍马”守白天,“四眼”守晚上,一狼一骡两班倒。至于周全,干脆被李得一安排暂时取消了所有课程,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留在了屋里。甚至连饭菜,都是李得一亲自负责去火头营打来。
自打那天与周全密议过后,整个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李得一已经连续七八天没去见师父和师哥。孙老医官头几天还不觉得,可等连续七八天没见着自己的爱徒,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你要说小徒儿领军出战,不能来看自己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徒儿最近啥事没有,天天在家呢。这样连续七八天也不来看看自己这个师父,真是不孝。这天一大清早孙老医官忍不住就嘟囔了一句。别说,人还真不经念叨。
孙老医官刚嘟囔完,大徒弟小刘医官就进屋了。“师父,徒儿最近忙坏了,也没顾得上您老?最近都还好吧?”小刘医官一进屋,就开口问道。孙老医官不禁老怀甚慰,心说“还是大徒弟知道心疼我这个当师父的,还知道过来晨昏定省。”
小刘医官接着问道:“师父,您身上的老伤最近还常发作么?最近秋深了,又该要换季。”孙老医官因大徒弟今天来看自己,心情就有点好,随意摆摆手道:“这一年多来不用劳心劳力,每天只是享着清福,为师的身体养的还行,身上的老伤如今也都不曾发作。”
“哦,那就好。师父,你也知道,徒儿最近就要大婚了……”小刘医官话没说完,孙老医官听了这上半段话,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噗就吐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好半天把气喘匀了,孙老医官说道:“说吧,是不是有事儿要为师帮忙?”
小刘医官赶忙说道:“这结婚我是头一遭,好多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弄,师父你帮我弄弄?”孙老医官听了这话,把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你好歹是头一遭,为师我可是打了一辈子光棍,一遭都没有,哪里会懂这些!”
“师父,那等以后有机会,你给我找个师娘呗?”小刘医官随声附和道。
“你赶紧给为师!土豆搬家——麻溜快滚!这事儿找你师弟帮忙去!别来扰为师的清闲。”孙老医官老脸一红,勃然大怒。
在师父那儿没找到帮忙不说,还白挨了一顿训,小刘医官只好来找师弟李得一。小刘医官先去的伤兵营,自然是没找人。又来到钢铁学堂这儿,一问,师弟在呢。小刘医官打听清楚了师弟在哪个屋里,迈步就一路找了过来,到了门口一看,没跑了,“悍马”和“四眼”都在屋外头呆着呢。小刘医官迈步来到屋外,抬手开始敲门。
屋里李得一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冷不丁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悍马’和‘四眼’都是哑巴么?有人来了也不提前叫唤,好让俺知道。看来待会儿俺得好好拾掇拾掇他俩。”边发着牢骚,李得一走过去开门。一开门,李得一就知道这事儿不能怨他俩,原来是师哥来了,他俩不敢叫唤。
李得一打开门,小刘医官就闻到屋里传来一股子特别的味道。“你最近忙啥呢?都几天没见你人了。这屋里火熏火燎的,咋还有叮叮当当的动静?”小刘医官边问,边抬腿就打算往屋里进。
李得一赶紧伸手把师哥给拦住了,嘿嘿笑道:“师哥,俺最近在鼓捣点新东西。现在还没鼓捣成呢,还得保密。”小刘医官一看师弟把自己拦住了,凑近了问道:“你鼓捣啥呢?这么藏着掖着的,连你师哥我也不能告诉?”李得一连忙摇头道:“不是不告诉你,等鼓捣成了,俺一定头一个就让你知道。”
小刘医官见师弟连自己也不告诉,开口道:“是不是怕失败了丢人?没事,你师哥我还能笑话你?”“说实话,你没少笑话俺。”这话李得一也就敢心里想想,嘴上那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刚才还没注意,这会儿凑得近了,小刘医官发现师弟双眼通红,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也熬出来了,但整个人一看精神气儿,却透着一股子亢奋劲儿。瞅着师弟这样,小刘医官有些担心道:“你喜欢琢磨这些东西,师哥我也不拦着你,可有一样,得好好管节好自己的身体。别跟师父一样,年轻时仗着身体好,硬造,等到老了就有你罪受的。”
“师哥你放心,俺知道管节自己。”李得一随口答道,仍然不肯放师哥进屋。
“师弟,再过些日子,师哥我就要成亲了。”小刘医官说起了正事儿。
李得一点头道:“恩,俺知道。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咱们帮着李寺乃打下洛都城,嫂子就给师哥你当媳妇。”“什么叫嫂子给我当媳妇?!这是什么话?”小刘医官听着这话别扭,怒道。
“李家的闺女,李家的闺女。反正都定了要跟着师哥你了,早一天晚一天叫声嫂子有啥的?”李得一忙不迭改口道。
“你师哥我也是头一次摆弄结婚这事儿,好多事儿都不知道该咋弄。你要是有闲工夫,就出来帮着师哥我忙活忙活,这些天可把我给忙坏了。”小刘医官开口道。
李得一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师哥,这些事儿俺哪能知道咋办。咱们不是有不少结了婚的老兵么,你可以让他们的媳妇来帮着张罗张罗。俺估摸着那些小婶子应该知道咋办这些个事情。”小刘医官听了这话,拿手猛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呀,还得是师弟你有办法。你师哥我这些天都忙二乎了,咋没想到找那些婶子来帮帮忙呢!师弟你忙吧,我得赶紧找她们去。”
小刘医官急匆匆跑了,李得一把“悍马”和“四眼”叫到眼前,细细嘱咐了几句,又回屋接着叮叮当当去了。李得一忙的两眼通红,足不出户。他师哥这个月也没闲着,又要摆弄自己的婚事,又要忙活威北营的大小事务,可累得不轻。也多亏了小刘医官年轻身体好,又有俱五通境的原气打着底子,这才顺顺利利熬了下来。
这一天,李得一敲下这最后一锤,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疲惫通红的双眼,瞅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那套东西,叹口气道:“终于完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