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把几袋粮食搁在雪爬犁上,王壮彪又将两匹驮马牵过来,挨个套上。接着,王壮彪又从身后掏出一根赶车大鞭,递给三叔。
三叔接过鞭子,甩了甩,感慨道:“可得有几十年,没摆弄这玩意儿。”
说着话,啪!三叔甩手就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两匹驮马立即朝前奔走,当场把三叔晃了一个趔趄。
看到这一幕,李得一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王壮彪也捂着嘴跟着偷笑。
很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小刘团长给准备的。小刘团长虽然恼火,但该办的事情还是不会落下。
其实小刘团长也不是完全临时起意,让师弟再去一趟统万城。
如今他对统万城的认识,还是停留在当年师弟从统万城回来之后,口述的那点城内布局。这么些年过去,如今统万城肯定已经大变模样。
因此他原先制作的那个统万城的沙模,也不能再作为参考。
将来攻城之时,若是能提前知道统万城内地形地势,以及城墙上的防御布局,对于定北守备团来说,是极其有利。
为了战事着想,为了弟兄们的性命。小刘团长也必须派人再去统万城详细侦察一番,弄来最新的情报。
在定北守备团,执行这种侦察任务,他的好师弟李得一,正是不二人选。
原本按照计划,到了春暖花开,雪停之后,小刘团长就会派师弟再去一趟统万城,详细侦察城中布局,为将来的战事做好准备。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他的好师弟吹了一顿牛皮,结果吹的是挺爽,也捅了新篓子。
小刘团长干脆顺水推舟,立即将师弟派往统万城。虽然这么做有些不近人情,但与未来的战事相比,也只能如此。
故此,昨天给师弟布置下任务之后,小刘团长立即着手开始准备。
他亲自挑了两匹健壮有力的驮马,给三叔拉雪爬犁。干粮,水囊等物,甚至连马鞭子,都给三叔一起备好。
只可惜,小刘团长费力准备的好家什,三叔并不领情。
“你们定北守备团还真是有钱烧的,拉车的驮马怎么还使这么好的马匹。”三叔果断甩锅给两匹驮马。
王壮彪小声冤枉道:“还不是刘团长专给您老挑的最飒利两匹畜生。”
李得一可不管这套,小跑几步,撵上三叔,飞身跃起,稳稳落到雪爬犁后头,嘴里高喊一声:“出发。”
三叔啪又是一鞭子,一老一小就要出门。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难听的骡子叫声,是悍马来了。
此时此刻,悍马大爷很不高兴,因为李得一居然敢不带着他,打算单独出发。
悍马毫不客气地拦住两匹拉着雪爬犁的驮马,打个响鼻,表示自己内心非常不满。拉爬犁的两匹驮马一看到这位爷,两腿直接一软,跪了下去。显然,悍马故意漏了一点威势出来。
悍马别看平时经常跟李得一胡闹,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讲兄弟义气。李得一这次是去统万城执行秘密任务,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所以就没打算带着悍马。
悍马感应到李得一要走,直接从屋里出来(悍马身份特殊,如今单独分了一套房子,这事儿威北营全体一致同意),一路赶了过来,拦在路中间。
李得一与悍马心意相通,自然知道悍马这是因为啥。
赶紧从爬犁上跳下来,李得一对着悍马好一顿耳语。
然而,悍马一直摇头,任凭李得一好话说尽,就是不答应让李得一单独出行。悍马真是够义气,他知道李得一的本事,知道若是没有自己,万一出事儿,李得一很难逃命。
什么,你说三叔会保护李得一?悍马可不相信这老头。
三叔与狄大帅有旧,可当年狄大帅被冤枉下狱,最后屈死病榻。三叔唯一给狄大帅做的,就是事后给他看坟。
有这前车之鉴,悍马显然不想三叔最后再给李得一看坟。
因此,悍马执意要跟李得一同去。
一人一骡磨叽半天,三叔不耐烦道:“你跟这头骡子说啥呢?啰啰嗦嗦的,这么舍不得?”
李得一听到三叔催促,咬咬牙,对悍马道:“你不能进统万城,进去非被认出来不可。这样,你答应俺,到时候自己在外头玩耍,俺就带你一起出发。”
悍马点点头,表示答应。
李得一挥挥手,示意悍马过来,然后跳到他背上,道:“三叔,咱走!”
三叔看着悍马,满脸惊异。“这头骡子居然如此通人性?”三叔心中惊异。
三叔是见过悍马他爹火眼狻猊的。就是火眼狻猊当年,也没这么通人性,大多数时候依然是凶猛野兽一头。也就是狄再青那样的能人,才能降服的住。
来到定北守备团这么久,三叔还是头次看到李得一与悍马像兄弟一样商量事情。他早就知道悍马的来历,却没想到,悍马居然如此灵性,不光能听懂简单的人言,甚至能与小李子用心交流。
三叔坐在雪爬犁上,仰头看着李得一,道:“小李子,行啊。这头骡子让你教的不错,居然如此灵性。”
李得一得意洋洋地伸手摸了摸悍马,笑道:“嘿嘿,俺这也是因祸得福。”随后,李得一就把自己如何在机缘巧合下,大难不死,后来还与悍马心意相通,一股脑告诉三叔。
当然了,李得一抓住这机会,少不得又吹了一把。
这个牛皮吹的厉害,让人无话可说。李得一与悍马这份心意相通的奇事,还真是天下头一份。饶是三叔见多识广,也是头次见到这种事。
三叔听完,不光不生气,还诧异道:“就是你开蒙之后,差点死了那次?嘿,你小子,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得一得意地点点头,当着圣人的面,吹道:“咋样,三叔,俺还行吧。”
三叔再不情愿,也得点头称是。
李得一瞅着三叔点头认可,更来劲儿了,张嘴又开始胡吹。
这回三叔可不惯着李得一毛病,老嘴一张,上下嘴唇一碰,也跟着吹了起来。
眼瞅着一老一小就这么一路互相吹着,一路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风雪中,后面孙老医官和小刘团长师徒二人相视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小徒弟,居然如此受三叔喜欢?”孙老医官心中替李得一感到高兴。别的不说,光先前那篇《白虎入圣典》就已经让李得一受益匪浅。将来三叔嘴里要是肯随便冒出两句,指点一下自己这小徒弟,李得一岂不是也有望超凡入圣!
说实话,当时三叔说李得一终生无望超凡入圣,孙老医官面上不显,可心中着实难受。再怎么说,李得一也是他的爱徒,他身为师父,当然希望小徒弟能够超凡入圣。现在,瞅着三叔与李得一如此亲近,孙老医官顿觉有了盼头。
“这师弟,可千万别再捅什么篓子。轻着点儿吹啊,你就不能让让三叔?”小刘团长为自己的好师弟捏了一把汗。
哎,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小刘团长,永远也无法理解吹牛的人的感受。喜欢吹牛的人,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唯独忍不了别人比自己能吹,比自己吹的厉害。
送走一老一小两个不着调,小刘团长转身回去,继续忙其他事务。
如今兵卒训练正是紧张的时候,李得一这一去,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工夫,可是至关紧要,兵卒训练决不能停,尤其是骑兵,更不能停歇。
“师父,骑兵训练不如就先交给李无敌,他如今也算是咱定北守备开团的人。而且他常年配合师弟一起冲阵,对于骑兵战法也是格外精熟。”小刘团长道。
“也只好如此,且照你说的办。但愿你师弟这趟去统万城,能平安归来。”孙老医官说完,叹了一口气,扭头往回走。
“师父,有三叔在,师弟绝不会有事。”小刘团长道。
“为师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三叔行事不似常人,恐怕到时有意外之举。”孙老医官显然对三叔不怎么放心。
“这不碍事。师弟行事,素来也不按常理。他俩一老一小,算是相得益彰。”小刘团长依然自信满满。
孙老医官闻言,细一寻思,这话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瞎担心啥。那小子,可是你结拜大哥李有水的孙儿辈,打小又在李大哥眼皮底下听着故事长大,那一身坏水儿,走哪儿也吃不了亏。
这回,却是小刘团长说中。三叔果然开始发挥他人老成精,老奸巨猾的优势。
走到晌午,李得一觉得腹中饥饿,从粮食袋里掏出一个光饼就吃。
三叔也摸出一个,大口吃着。
吃完一个光饼,三叔忽然道:“小李子,咱们头几天,只吃光饼,先把这光饼吃完,再吃肉干。”
李得一悻悻放下刚摸出来的肉干,问道:“为啥?三叔。”
“这光饼乃是你们定北守备团的军粮。突辽国与你们对战这许多年,肯定早已熟悉你们的军粮。咱爷俩再往东走走,若是当着突辽侦骑的面掏出一个光饼吃,你猜咱俩会有啥下场?”三叔不愧是一辈子走南闯北,经验就是丰富。
“能有啥下场?大不了俺骑着悍马赶上去,把他们全宰咯。”李得一满不在乎。悍马在身旁,李得一绝对有资格视天下任何骑兵如无物。
听了这傻话,三叔伸手就是一巴掌,可惜他坐在雪爬犁上,李得一骑着悍马,这巴掌矮了点,没够着。
这一下正好拍在悍马屁股上,悍马当即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三叔,你干啥?想让俺快跑?”
“个傻小子,遇事多动动脑子。总靠蛮力,能有什么大出息?在这儿杀了突辽斥候,以后你还想不想进统万城?”三叔大声呵斥道。
“啊?多亏三叔老奸巨猾,俺还真没想到这茬。”李得一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
“老什么?”三叔把眼一瞪。
“老不要脸。”
三叔作势欲打。
“俺书读的少,不会用词儿。三叔先别打,让俺再想想。”李得一缩着脖子,嚷嚷道。
三叔知道小李子这是在与自己玩闹,也不气恼,伸手就打李得一。
这回,三叔从雪爬犁上站起了身。
“老不死!”李得一边努力闪躲这一巴掌,边继续戏谑。
啪,三叔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李得一腚上。
李得一痛的嗷一嗓子,悍马一个激灵,驮着李得一眨眼就冲了出去。
“三叔,干嘛使这么大劲儿!”李得一嚷嚷道。
“该,你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三叔哈哈大笑。
由于定北守备团,或者说是李得一的关系,这一路上,一老一小从都没遇到什么夷人部落。
如今范国师早已将各大部族迁往统万城附近,野外除了零散执行任务的斥候,根本没有人影子。
其他小部族都知道不久草原就要打仗,怕被波及,早已经不知躲到哪里去。
“三叔,这一路上,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三叔:“还不都是因为你。”
“俺咋了?”
“你把人杀跑了呗。”
李得一沉默下去,过了会儿说道:“三叔,你冷不冷?”
三叔:“……”
三叔开始有点后悔,怎么会想要带着小李子一起。自己完全闹不过这小子啊,怨不得他师父小孙这些年,对这小徒弟就跟放羊一样教着。
这小李子,实在是野的很。
这天,李得一正跟三叔一块儿走着,悍马忽然间做出戒备的模样。
李得一立即喊停,自告奋勇前去侦察。
前面二里地开外,一大队突辽骑兵,正押着部分跪奴,在地上敲敲打打,时不时还用铁镐挖掘一番。
有个神棍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副铜罗盘,正在到处侦测,看样子还是个总指挥。
幸亏此时天空中刮着飓风,雪花漫天,所以李得一与三叔接近到二里地内,还未被突辽斥候发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挑这么恶劣的天气行动,这队突辽斥候必然在干什么极为隐秘的勾当。
李得一趴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眼前这些人在干啥,翻身悄悄带着悍马退走,李得一用两条腿跑回去叫三叔。他没敢骑悍马,怕被突辽斥候发现。
一路小跑,李得一赶回来,大老远,就先对着三叔做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事儿?”三叔压低了声音问道。
“俺不知道,三叔,咱俩一块儿过去看看。”李得一带着三叔一起赶上前面。
那帮人依然在,那个拿着铜罗盘的神棍好似发现了什么,立即示意跪奴过来,开始挖洞。
三叔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老汉我瞅着,这伙人好似在相看阴宅。难道突辽国皇帝又死了?在寻找坟地?”
李得一道:“不能吧,俺一直没收到类似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