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客钟万侯并不在乎朱氏家族的争斗,在他看来政治家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甚为可笑,他只是用商人的眼光去判断其中是否有利可图,至于谁着皇帝,他并不关心。
在这冲霄楼下,有一个人甚至连这冲霄会也不怎么感兴趣,那就是钟晴。看着往来的各路江湖中人,假意的寒暄,粗鄙的语言,钟晴觉得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但是父命难违,谁让此次是她吵着嚷着要随父一同到西域做生意。出行之前钟万侯就已经跟她约法三章,必须听父亲的。所以此刻钟晴只好百无聊赖地在楼前闲逛,看到各门各派、三川五岳中有名望的座次已经布置妥当,就等一个时辰后盛会开始了。
此次冲霄会宁王为了掩人耳目,是以一者替燕王靖难成功庆贺,二来为自己赴任东昌送行的缘由组织的,所以江湖中人大多不明就里,就算有少数起了疑心的,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有些江湖中人看得明白,宁王随燕王靖难,却失去朵颜三卫这一大明最精锐之师,又被远调东昌荒蛮之地,是明显的失势之态,所以此次盛会原先围绕在宁王身边的武林人士,减少了几近一半。
“就算你猜测的那人的确是建文帝,但此时已过多日,又怎能知他行踪?”宁王内心的想法被钟万侯说破后,索性不再掩饰。
“那就是您宁王的事情了,建文帝的确已如惊弓之鸟,但躲藏之地并不太多,敢于收留他的人更是凤毛麟角。”钟万侯悠闲地说道。
“好,不愧是紫貂客,这一万两,本王给了。”宁王说罢便吩咐手下带钟万侯去取银两。
张宇初在旁道:“宁王,盛会马上开始,您看是否现在下去会见诸位英雄?”
宁王点头,迈步下楼,等走到一半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张宇初说道:“嘱咐钟万侯,这个消息绝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
张宇初微微一笑道:“宁王放心,在钟万候眼里,一切皆可化为商品,这消息也是如此,如今此消息已经卖与宁王,货出离手,他再不会让人插足了。”
正在此时,只听的楼下有争吵之声,宁王与张宇初又回到二楼空台之上,想要一看究竟。
楼下的钟晴,此时正一边吃着宁王吩咐手下人给前来参会豪杰提供的点心,一边欣赏着大厅内两人的争吵。
“你们九宫教门人不过三百,创立不过三载,凭什么就能坐在我们武夷万仞山庄的前面!”一个中年男子腰系丝绦,麻布衣衫,手中拎着一口宝剑大声吆喝道。
“若是比较人多人少,我们当然没你们万仞山庄多,但那是因为我们这没这么多吃白食的!”中年男子对面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嘲笑道。
此言一出,年轻人身后的一干人等纷纷起哄,让穿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很是羞恼。只见此人额头青筋暴起,突然间纵身一跃,挥剑向那年轻人刺去。那年轻人也不甘示弱,双手一翻,掌中多出两柄短刀,迎面与中年男子斗在一起。
武夷山的万仞山庄第一任庄主曾是铁匠出身,一生酷爱兵器,偶遇世外高人传授武艺,创立了这万仞山庄,如今已经历五代,山庄所藏兵器,号称天下近半,庄上门生多达千余人,还有些散落各地,其中不乏佼佼者。这第五任庄主姓封,名怀瑾,此时正在一旁铁青着脸色看着两人相斗,那个用剑的中年男子,就是他的二徒弟汪天佑。
这边九宫教是新近才在江湖兴起的门派,总教坐落于湖北九宫山上,教主洛鹰凭借一双八卦游魂掌在江湖中创出些名号,但终归时日尚短,门众总计只有二百余人。此时与对面汪天佑对阵的年轻人非是旁人,正是洛鹰的儿子,九宫教的少教主洛致远。
洛鹰四十岁方生得此子,所以倍加宠爱,教中众人更是各个恭维,所以这少教主自认为在那九宫山上武功只在父亲之下,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劲儿,与汪天佑想要分个高下。
汪天佑一来想在师傅面前露个脸,二来想让众师弟见见自己的本事,所以竟然一上来就使了十分的力气,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双刀,战在一处。
此时钟万侯领了钱票,再次点燃烟头迈步缓缓下楼,到女儿钟晴身后轻轻一拍道:“丫头在看什么呢?”
“爹,你看这两个门派多有意思,人家各门各派都对号入座了,他门两派却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而且就这功夫,还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显摆,真是好笑。”钟晴指着正在缠斗的两人对父亲说道。
钟万侯微微一笑道:“一叶障目,夜郎自大,这些人就是活在自己愚弄自己的世界里,永远看不到天下那些比他强的人,管他做甚,此间事情已经了结,咱们走吧。”
“爹,你的大生意这么快就做完了?”钟晴歪着脑袋问道。
“已经开始了,但现在还无法结束,不过定金已付,留在此间又有何用?”钟万侯向钟晴展示了一下银票。
“一万两?爹,你也太厉害了吧,什么好宝贝一卖就是一万两,我怎么从不知道?”钟晴明眸闪动着问道。
“瞧你那见钱眼开的样儿,这与你小孩子家无关,休要多问,此处人多是非多,咱们还是早去早好。”钟万侯将银票收起道。
此时汪天佑已经占了上风,洛致远招式渐渐散乱,已经明显不支,但这少公子哪受过这气,死活不肯败归本阵。
钟晴本就对这冲霄会没什么兴趣,如今看这两人拙劣比武更觉得倒胃口,于是起身准备随父亲离去。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阁楼台上琴声忽起,奏的是《高山流水》。只听的这琴声时而如玉珠落盘,清脆轻盈,时而如天地开裂,石破天惊。
“真美,这是谁奏的曲子,琴师与琴,堪称绝配啊。”钟晴从小就通晓音律,此刻听得如此曼妙琴声,不觉得停住了脚步。
“如今这世上,能够奏曲如此的只有一玄道人张宇初,能够发得此声的琴只有宁王的飞瀑连珠宝琴。”钟万侯淡淡笑道。
此时但听的伴随着悠扬之琴声,一人朗声道:“弹剑歌苦寒,严风起前楹,长叹即归路,临川空屏营。”诗声伴着琴声,琴声融着诗声,顿时间整个大厅安静下来,连汪天佑与洛致远也收手退在一旁,觉得此时如果再动手,实在是不合时宜,大煞风景。
“这人是谁?”钟晴问道。
“宁王。”
“都说朱元璋二十四子当中,太子朱标最善良,燕王朱棣最果敢,宁王朱权最风雅,今日一见,世人所言不虚啊。还有那弹琴之人,虽然年纪看上去过了天命之年,但道骨仙风,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俗人。”钟晴不由说道。
钟万侯回头看看女儿,笑着说道:“能听到你钟大小姐夸人,着实不易啊,那既然如此,咱们是否就索性再逗留片刻?”
钟晴也不说话,向身后又摸了一块点心,自顾自地品尝了起来。钟万侯知道女儿好奇心起,笑着陪在一旁。
“各位豪杰,权无德无能,却蒙抬爱,今日宜兴相聚,不胜感激。权一直以来当各位为挚友,俗语说,但有心腹事,诉向身边人,请各位看我薄面,好生相聚,切勿让我心生愧疚。”宁王边说着,边来到二楼栏栅处,对着楼下厅内一众江湖中人说道。此时一玄道人止住琴声,顿时间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以高山流水之曲抒胸臆,表达苦寻知音,以李白之诗流露时运不济感慨,寻求帮助,宁王不愧有涵虚子之称,果然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行事风格出人意表。若换做旁人,遇到适才那两人相斗,不是高声呵斥就是武力干涉,可宁王却用一琴曲一诗歌震住场面,让争斗之人自觉颜面扫地,各罢兵刃,实在是高明的紧。”钟万侯暗自道。
洛鹰与封怀瑾各自示意自己徒弟安守本分,他两人也不再相争,分别坐于座位之上。宁王看到,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会所为两点,一来为了遥祝燕王靖难功成,二来因为小王将远赴东昌就任,自此之后,山水相隔,万里之遥,与众位想要相见怕是难于登天了......”宁王言语悲戚,声音慢慢颤抖起来。
此时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无语。正在这时突然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打破了沉默。众人朝笑声望去,但见一位身着白色长衣的女子,身披薄纱,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略施粉黛,眉如墨画,腮如桃瓣,一颦一笑间显得是仪态万千。
众人待要听其高论,但见女子并不着忙,而是悠闲地端起茶杯,泯了一口香茶,但见她右手抬起时衣袖垂下,露出纤细白臂,如凝脂般美丽。在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玲珑剔透,光芒耀人,这样的玉镯戴在这样的美人腕上,真是相得益彰。
只见这女子将茶杯缓缓放下,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宁王此次邀请我等,必有深意,如今宁王已经发话,众位却在这瞻前顾后,不敢一言,连我这小女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呢。难道非要宁王直言,你们才敢出声吗?”
“你这女子,却是何人?胆敢在这冲霄会上指摘开天下英雄了!”坐在第五位的云台山太极门的章封道长喝到。
“就是,哪来的女子,是不是座位排错了,史某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女人怎么坐到第三的位置了,真是岂有此理!”华山派掌门史聪附和道。他原本以为华山派名满天下,怎么也得坐在前五的位置,却没曾想竟是第九,此时憋的一肚子火正好借机发泄出来。
有了这两大掌门开头,后面的几个掌门也开始陆续叫嚷。那女子却并不以为意,微微仰着头不去理会众人,这种蔑视的仪态更加激怒众人。
“爹,她是谁啊?好个女子,快人快语,真可算是女中豪杰了。”钟晴突然间对这个女子有了莫名的好感。
“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玉蝎子任红蕖。”钟万侯深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