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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蛮子叩关大理死守

大理位于彩云之南,那里的天空干净得如同倒悬在头顶的冰湖,云彩纯白无暇,仿佛一朵朵伸手就能摘下来的棉花糖。

然而随着一声声炸响,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撕破了眼前的唯美与平静,巨石后头还带着遮天蔽日的茫茫箭雨!

蒙古人终于开始攻打龙首关了!

“轰隆!”

强有力的巨型抛石机将一块块巨石激射过来,狠狠地砸在城墙上,如同钢铁船头撞击在了礁石之上,这种硬碰硬的对抗,使得石块轰然裂开,城墙也是颤抖不已,碎石如同流弹四处溅射!

杨璟与高泰祥站在城楼上,但见得许多守军被碎石刮到,有人的脑袋瞬间被砸落,也有人被细碎的石块夺去了眼睛,也有人被震飞出去,从城墙上坠落下来,摔得惨不忍睹!

城墙道上的守军撑着盾阵,由于城墙道并不算太宽,所以也只能撑起三层的防御,层层堆叠,密不透风,而盾阵的后头,便是大批的弓箭手!

相隔十余步,便有一架床子弩或者抛石机,用于反击,此时蒙古人已经进入射程范围,高泰祥一声令下,龙首关也正式展开了反击!

许是高泰祥亲自督战,又许是刘汉超给大家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震撼,又许是大理人都非常明白,如果这一仗打输了,背后的家国百姓都会成为蒙古人的奴隶。

总之守军的军心士气空前凝聚,他们悍不畏死,他们视死如归,他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即便袍泽被箭雨扎成了刺猬,幸存下来的守军也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他们只是默默地将袍泽拖下城头,而后拿起袍泽的盾牌,将袍泽死去而造成的空缺,填补起来,不过很快,他也被拖了下去,成为城下一排排尸体的其中一员。

除了砲石箭矢的破空之声,砸在城墙或者守军身上的渗人声响,除了临死前那短暂的惊呼,整个城头没有太多的骚乱声,有人腿软甚至吓尿,却没有人哭喊哀求,也有人默默地从城头逃走,而后被督军队一刀砍死在城下。

杨璟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无声的黑白电影,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充满了死亡的苍白。

没有热血沸腾的壮烈,没有悲痛欲绝的苍凉,就好像时间是一条无声的河流,从这里冲刷过去,带走该走或者不该走的生命,仅此而已。

高泰祥紧皱着眉头,按着刀柄,身边的杨氏监军脸色很是苍白,期间偷偷跑出去三回,回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没擦拭干净的呕吐物。

刘汉超全身披甲,背后插着七八杆角旗,手里端着那杆长槊,微微蹲着,单手撑着一面巨大的盾牌,等待敌人蚁附登城!

城头的抛石机和床子弩很快就因为频繁使用而寿终正寝,其中好几架都被敌人的巨石砸碎,攻城的第一天,守军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力,觉得再也无法死守下去,但却有仍旧死守着。

不断有人被拖下去,也不断有生力军登上城头,城下等候着登城的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剑盾牌,看着一具具或血肉模糊,或支离破碎,或插满箭矢的尸体,就从他们的身边搬运过去。

鲜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一洼洼血泊,而后汇聚在石板道的缝隙里头,如同苍山上的溪流,渐渐壮大。

这种恐惧比登上城头还要让人肝胆俱裂,他们仰头望着城墙,上头不断有人坠落,仿佛城墙的另一边,是从炼狱之中爬出来的亡灵大军!

巨石和箭矢已经越过第一道城墙,落在第二道城墙,以及中间的瓮城里头,在城下等候登城作战的士兵,以及那些四处搬运守城器械的辅兵和民夫,都成了遭殃的池鱼。

这也说明,蒙古大军在不断前进,他们已经渐渐靠近第一道城墙了!

就在这个时刻,第一道城头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城垛被砸烂,一枚西瓜大的铁弹,没有任何征兆就将三五个人都砸烂,破碎的手脚内脏鲜血,哗啦便炸开,溅得人满身满脸!

蒙古人加大了攻势,动用了回回炮,炮声不断传来,如同从天边走来一头死灵巨人,那炮声便是他催命的脚步!

蒙古人那高耸入云的塔楼之下,数百上千的民夫赤身裸体,推着巨大而沉重的楼车,不断往城墙靠近。

塔楼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塔楼上面有木质的挡板,蒙古射手便躲在挡板后头,不断往城头展开射击,借着箭雨的掩护,一架又一架云梯从塔楼落下,搭在了城头之上!

“把云梯推下去!”

有人高声下着命令,守军顶着盾牌就移动过来,用肩头顶着云梯,希望能够将云梯顶下城头,然而云梯的另一端连接在塔楼上,似乎被什么锁死了。

“用刀砍!”

守军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办法,手里的刀剑枪斧,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有人成功砍断了云梯,也有人刚一冒头就被塔楼上的蒙古神射手给射死,蒙古人的步卒不断从地面登上塔楼,再通过塔楼射手的掩护,从云梯上滑到城头,而地面部队也已经开始如蚂蚁一般登城作战!

巨大的独木铁头撞车,在上百辅兵的推动下,在数百刀盾步卒的保护下,开始对第一座城门展开冲击!

“轰隆!轰隆!”

冲车一下接一下地撞击城门,就如同死神在敲击着濒危临死之人那脆弱的心脏!

“快!把东西全运上来!”守将一边下达命令,城头上早已准备妥当的守军,开始将滚烫的热油与铁汁,砲石檑木,怒号狂潮一般往城下倾泻!

安装着参差尖刃的排木,如同发怒的刺猬,从城头滚落下去,像一把巨大的铁刷子,将城头上如同蚂蚁堆的蒙古步卒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地刷下去!

蒙古人哀嚎着坠落在地,也有人被滚油烫得皮开肉绽,发了疯一般挥舞刀剑,将身边的同袍给砍死,塔楼以及后方的射手但凡发现这种状况,会第一时间将发疯者射死,结束他们的痛苦,同时也避免多余的误伤!

“这才是第一天啊...”高泰祥凝重地低声说着,杨璟也是双手压在城楼的栏杆上,微微点头道:“看来蒙古蛮子是真的急了,否则也不会这般拼命...”

杨璟对战局的判断并没有错,这才短短半天时间,蒙古人以两倍于大理守军的牺牲代价,换取了登城作战的机会,并没有任何的拖延,战争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他们是想要速战速决!

而作为守军,他们不能主动出城,更没有主动出城的资本和机会,连出城的时间也都没有,他们只能被动守着,等待杜可丰的炸弹和火炮!

虽然凝聚了全国的力量,但成品出来之后还需要实验,否则火炮炸膛,会误伤友军,反而得不偿失。

不过高泰祥已经发布命令,一旦成品出来,即刻运到龙首关来,不需要再经过实验。

即便是火炮炸膛,误伤一些人,那又如何,难道城头死去的人,还不够多么?

火炮一旦投入使用,对于蒙古人而言,就是最大的打击,这是展现大理新型军力,让蒙古人知道,他们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因为守城的大理人,同样有威力巨大的火器!

只要让蒙古人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就知道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拿下龙首关,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用无数的人命来填,而且会被拖下泥沼,拖延很长很长的时间!

而时间,却是蒙古主帅贵由眼下最需要的东西,只要让他意识到这一点,蒙古人的军心士气就会受到挫败!

也正因此,守军需要做的,便只是不断去死,撑到第一批火器送到龙首关来!

想到这里,杨璟也感到悲哀又无奈,因为收复贵州城一战,他与姒锦被埋在废墟里头,所以他并没能够见识惨烈的攻城战。

如今他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古代战争的血腥与残忍!

刘汉超已经成为旗帜般的人物,守军会不自觉地看一看他,当他们发现那七八杆角旗仍旧在城头飞舞,便知道那个能够拉开床子弩的战神,还没有倒下。

既然他没有倒下,那蒙古蛮子便不可能越过这道城墙!

刘汉超右手握着长槊,左手横着一柄直刀,刀刃已经卷曲,他的铠甲上全都是血迹,脸上猩红一片,只有漆黑的眼睛,和白色的牙齿!

他就堵在蒙古人炸开的缺口处,面前是如浪潮一般冲击着的蒙古人!

这就好像水库的堤坝出现了一个破洞,而刘汉超则是堵住破洞的一颗石头,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被冲开,却又一直堵在那里,不知何时会被冲开,却一直都没能冲开!

他脚下的尸体越堆越高,渐渐堵住了这个缺口,甚至比其他城垛都要高出一半!

蒙古人也急了眼,越是攻不破,就越是往这边汹涌冲击,而刘汉超已经筋疲力尽,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倒下,随时有可能会被杀死,可当敌人再度冲上来之时,他总能攒出一些力气来,举起长槊将敌人刺死!

他仿佛已经丧失了理智,只靠着身体的本能,在守着阵地,仿佛他与城墙已经融为一体,他,就是城墙!

杨璟眼睁睁看着,却不能下令让刘汉超撤退,因为他和高泰祥一样,都清楚刘汉超的作用。

与守卫城墙相比,刘汉超更大的作用是鼓舞士气,他才是守军们心中真正的城墙,一旦把刘汉超撤下来,守军们的士气也就垮了。

刘汉超自己也很清楚,从他选择扛着床子弩走出这座城门开始,他便知道自己会成为这场战争不可获取的一个人。

他一直跟着宋慈,而后又跟着杨璟,可他身上始终带着先辈留下来的长槊,不断提醒着他,他是将门之后,终究有一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就是善终!

看着刘汉超的身影,高泰祥低声喃喃着:“这就是大宋的军人么...”

杨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心里只是在想,如果大宋的军人,人人如汉超,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