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老哥？”陈放奔到牢前，发现两个守卫，小的正在低头呜呜地哭着，年长的那个则在呆望着窗外，一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回应，心里不由得有些自责，只是若是不迫于时势所逼，他又怎么会干这样没天理的事呢？
一连叫唤了几声，牛守卫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回头看了一眼牢外，发现叫他的人居然是陈放，不由得皱了皱眉，颇为之不悦地道：“喊我作什么？”
显然他也是很认同小守卫的看法的，这一切都是陈放这个狗头师爷出的坏主意。
见牛守卫语气颇为不友善，陈放也没有往心里去。
谁无端被关在牢里，心里还会高兴呢？
“老哥，实在抱歉，形势危急，大人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还请老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陈放拱手道。
然而牛守卫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不敢。”
陈放苦笑，知道一日没有把误会解开，都难以让牛守卫消气，只好把抱歉的话放回心里，把焦点放到了正事上。
“老哥，麻烦你回忆一下，昨天夜里在你昏迷之前所看到的人是不是真的是那些流民？”
“这还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啦！”陈放有些意外于牛守卫的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一问？不过牛守卫很快就把答案告诉了他。
“哼，你们不是都已经把黑锅都甩到我们身上了吗？”牛守卫愤愤不平地道。
陈放大为诧异：“牛老哥，你为何会这么以为？”
“哼哼，以为？”牛守卫冷笑几声，捌过头来看了陈放一眼，道：“你们都已经将我们二人关到牢里了，还用得着以为吗？”
陈放愕然，心里知道牛守卫误会了，恰在这时，唐芸已经追了进来，刚好听到了牛守卫最后的话，忙替陈放解释道：“牛大哥，你误会，其实关你们进来，不是我们的意思，而秦……”
“而情势所逼。”
眼看着唐芸马上要道出秦王二字，陈放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李世民可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出现在这里，若是泄露他的行踪，怕是要引起他的不满的。
显然，唐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忙改口道:“对，情势所逼，我们并不是有心想把你们关起来的，我们只是让给那些凶手一个错觉，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了你们二人的身上，从而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来。”
“真的？”牛守卫有些不相信地道。
“真的。”陈放和唐芸齐声，点头答道。
看了看陈放脸上的表情，又再看了看唐芸脸上的表情，牛守卫并没有从他们二人的脸上看到开玩笑的意思，选择了相信。
“牛老哥，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对外公布，还希望你和……”陈放侧头看了一眼仍在呜呜地哭着的小守卫，继续道：“希望你和那位小兄弟能够继续保密。”
牛守卫同样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哭着的同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我们会保密的。”
“如此，陈某先行谢过牛老哥了。”
知道了真相的牛守卫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许多，笑着说：“不客气，我们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也应该为衙门出一分力的，哦，对了，陈师爷，方才你问什么来着？”
“老哥，我是想再向你们求证一下，昨天夜你们看的是否真的是流民，有没有可能天色太暗，看错了？”陈放道。
牛守卫摇摇头，说：“不可能，昨天夜里我听到动静出门的时候，那个流民正打着灯笼站在粮仓的正前面，火光很亮，我不可能会看错，那人就是穿着一身流民的破烂衣服。”
“衣服？那你有没有注意他们的肤色是如何的？很黑吗？”陈放又道。
牛守卫想了一下，说：“当时没怎么留意，而且我连对方的相貌都还没有看清楚便被人从后面一棍给打昏了。不过……”
“不过什么？”陈放急追问道。
“不过我倒下的时候却看到那个流民穿着一双上好的布纳鞋，按理说一般的流民不应该穿得起那什么高档的鞋子的。”
“你是说，那人有可能不是流民？”唐芸惊喜的道。
陈放细想了一下道：“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不是。”
“陈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唐芸好奇地望着陈放，同样好奇的还有牛守卫与及那个小守卫，他们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陈放。
陈放胸有怀足地笑了笑，道：“我起先一直没有想明白流民为什么要放火烧粮仓，要知道流民之所以成了流民，正是因为家园被毁，没粮可吃，偌大一个粮仓如果被他们所发现，只怕他们只会想着搬粮食了，哪里会舍得把那些粮食给烧掉？”
听了陈放的话，唐芸等三人皆是点点头，表示了认同，可是……
“谁会假扮流民放火烧粮呢？”唐芸问道。
陈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那就要看看此事于何人有最大的利益了。”
又再看到陈放这个心里有数的表情，唐芸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头绪？忙缠着他，要让他把答案告诉自己，不过陈放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揭开迷底，而是向牛守卫提出了告辞，一直到出了监牢他才道：“妞，找几个可靠的人，我们再去一趟粮仓，我要重新清点被烧毁的粮食的数量。”
“重新清点?王主簿不是已经……啊，陈大哥你是怀疑王主簿？”唐芸掩嘴，吃惊道。
“不错，我对他的确有所怀疑。先前我们议定放粮施粥的时候，他总是借故想不进行施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他很有古怪的了，只是顾着防治瘟疫，未曾来得深想而已，如今再回想起来，除了他，我还真的想不出别人来。”
“哦。”唐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旋即又问道：“那刚才在里面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天啊，难道……”
唐芸再度掩嘴，吃惊得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闻言，陈放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点点头。
不错，他的确怀疑牛守卫和那个小守卫也牵连在其中。
粮仓是囤粮的地方，唯一价值的东西就是粮食。如今被烧毁，陈放所能想得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便是有人想要隐瞒粮仓内的真实情况，或者准确点来说是要隐瞒存粮的真实情况。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粮仓库存粮食的实际数量应该比应有数量要少上许多，否则没有人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将粮仓给烧掉。
存粮数比实际数要少上许多，那粮食的去向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肯定不会是被人拿回家煮粥吃的，倒卖是唯一的可能性。
既然是倒卖，负责粮仓事务的官员当先脱不了干系，而负责保护粮仓的守卫自然也不会不知情，很大可能也是拿了好处的。
这也正是陈放不在牛守卫二人面前提起将再次前往粮仓调查的原因。
再次来到粮仓所在，此时时值中午时分，王仕仁已经不在这里了，现场只有几个负责看守现场的官差，不过除了他们之外，陈放还意外地看到了另一行人。
李世民一行人正在被烧毁的粮仓之前。身子尚弱的李世民由长孙无忧亲搀着，被陈放割去肉的小腿则用长袍遮盖着，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尉迟恭则仍是一身道士袍的打扮，这一回他总算是梳洗过了，不过那张黑炭老脸仍是那般的黑。
除了这几个关键的人物，那十几个侍卫也一并出现在这里，不过他们倒没有像先前在山洞子那般，将李世民等人团团围在中心，而是一如李世民的分身一样，散落在四下，看似松懈，但实则已经将能够接近李世民身边的线路给封住了。
“李公子好，钦差大人好。”陈放走至他们跟前，微微的一拱手，尉迟恭向来不待见陈放，仍旧是以一声鼻哼，用以回应，李世民则不同，听了陈放打招呼的话，深深地望了陈放一眼，然后奇怪地道：“陈先生，我似乎并没有说过我姓李啊？”
“啊？这个……”
陈放一下子被问住了，自打猜出了李世民的身份，他在心里就已经把李世民当了日后那个名流百世的一代名君来看了，至于李世民有没有作过自我介绍，他还真的不曾留意过。
“那个我先前好像听见有人喊你李公子，所以……难道我听错了？公子并不是姓李？”陈放的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睁眼说瞎话到。
听了他的回答，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确姓李。”
陈放则配合地作出一副“哦，原来我没有听错啊的表情。”不过被他挡在身后的唐芸看着二人像演戏一般的“此地无银”的行为，已经忍不住笑了。
“对了，李公子，你和钦差大人到此处是？”陈放好奇地问道。
李世民回道：“我叔叔心系灾民，见左右无事，便邀我们出来走走看看，不巧刚好走到了这里，哦，对了，你们呢？你们是来查案的吗？”
听到李世民说到尉迟恭心系灾民，陈放不由得看了尉迟恭那张臭臭的黑炭脸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哪里是尉迟恭这个糙汉心系灾民？分明就是你李世民的思念嘛。
不过他倒也没打算戳穿李世民，而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我和唐大人一道过来收集一些证据，打算验证一下到底被烧了多少粮食？”
“什么？你们竟然连证据都还没有收集？”
李世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不满之意跃然于脸上，已经有些忘记掩饰自己作为一个名子侄的身份了。
君皱眉，官掉泪。
见李世民面露不悦，陈放忙解释道：“非也，非也。证据先前已经收集过一轮了，只是大人觉得当中还是有些许疑点，所以再次来查探而已。”
“疑点，什么疑点？”李世民追问道。
陈放笑着说：“一切还待重新验证方可证实。”
“这样啊，那你们快开始吧。”
“明白。”陈放冲着李世民拱拱手，转身和唐芸一并步入了粮仓的遗址内部。
看着陈放在被烧毁的粮仓里左右踱步，李世民疑惑道：“这小子难道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怕是如此。没想到这除先生除了精通医术，眼力和智慧都还不错，最主要的是挺会做人。”长孙无忧笑着回了李世民一句。
李世民伸手揉了揉生痛的鼻梁，既高兴，又有些恼怒。
半晌过后，陈放和唐芸已经将整个粮仓完全给考检了一翻，刚从粮仓遗址里面走出来，李世民就有些着急地问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唐芸拱手道：“李公子，经过下官和陈大，陈师爷的勘察已经有一些头绪了，若想更加准确一点，还得行验证一翻才好。”
“还要验证？你打算如何验证，需要多长时间？”李世民皱眉问道。
“快则一个时辰，慢则两三个时辰。”
闻言，李世民有些头痛，现在他巴不得立马有结果，可是他的理智让告诉他，这一起案子不可能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解决的。
看到李世民揉起了自己的鼻梁，唐芸的心七上八下的，方才那一番话都是陈放在里面勘察的时候悄悄告诉她的，会不会惹来李世民的不快，她的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相信陈放不会害她的缘故。
沉吟了好一会，李世民叹气道：“算了，你们赶紧开始吧。”
闻言，一直惴惴不安的唐芸如蒙大赦，忙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将那几个负责看护现场的官差给唤了过来，嘱咐他们到附近街坊邻里手上借了一些大麻袋和铁铲过来，然后命令他们将火灾现场的所有灰烬全部都都麻袋装起来。
虽然这个命令很奇怪，但四位官差还是听从了唐芸的安排，两两一组，共分两组，拿着大麻袋和铁铲走进了粮仓的遗址里，开始一铲一铲地将地上那些火灰全部将入大麻袋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