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民营哗变本就是始自秦晋将不治身死的消息,现在秦晋亲自出面辟谣,就算有个别心怀叵测之人再三怂恿,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听从命令,各自回营。
“李大郎,快松开老子,攻击上官不怕军法处置吗?”
被称作李大郎的人嘿嘿一笑,露出了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敢问污蔑御史大夫,煽动哗变又该当何罪?”
旅率顿时语塞,继而又勃然作色道:
“你污蔑上官,老子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老子的族兄是谁吗?”
队正收敛笑容,正色道:
“民营之中,只问军法,就算你的族兄是天王老子,也难救有罪之人!”
“老子有没有罪,军法官说了算,区区队正有什么资格……啊……哎呦……”
很快便有人觉得那旅率的态度嚣张可恶,上前狠狠抽了他七八个耳光。被打之后,旅率的态度立即软化了下来,不敢再嚣张的叫嚣,生怕再遭致暴打。疼痛倒是其次,令人无法忍受的乃是耳光抽当众在脸上的羞辱。
民营大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秦晋带着人进入营中。所有人都按照要求待在各自的营房内,但都殷殷期盼着,能够近距离看一眼秦大夫。
秦晋就近走进了一处营房,里面住了大约五十名团结兵,在他踏进门槛之初,里面就暴起了兴奋的欢呼声。
不过,秦晋也仅仅站在门口,就不再继续深入。毕竟他身上的水痘还没好,万一近距离接触,再传染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岂非又制造恐慌。
然而,即便站在门口也足够了,满屋子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秦晋,距离最近的人甚至能看清秦晋脸上有几颗痣。
“诸位好生安心训练,国家需要你们,天子需要你们!”
短短的一句话,使这些良家子出身的团结兵热泪盈眶,没有什么比天子需要他们这句话更令人振奋的了!这话如果是出自普通官员之口,便未必能有如此效果,但出自秦晋之口,效果又大大不同了。
“愿为国家效死,愿为天子效死!”
五十个团结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气势骤然如虹!
国家这个词被秦晋取代了朝廷和社稷,并在神武军与民营中反复提及,仅从字面意思理解,也更能赢得普通人的认同。只有国与家密不可分了,人人才可能为之效死!
出了营房,那之前煽动哗变的旅率被揪了过来,按到在秦晋的面前。
秦晋却命人将那旅率放了。
“煽动哗变,此人上窜下跳,极为卖力!大夫万不能轻饶此人!”
秦晋却笑道:
“我此前曾说只要你们各归各位,营内不会有任何人遭到追究,莫非打算让我食言吗?”
“当然不是!”
“这次放了他吧,以后众人监督,此人若再犯错误,须得从重加倍惩处!”
那旅率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明白自己被无罪开释了,当即跪在秦晋面前,连连磕头叩谢。
处置完毕,秦晋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李大郎。一直跟在秦晋身后的李萼忽然认出了此人的真正身份,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但立刻又意识到不妥,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巴。
这个李大郎正是广平王李豫!
原来李豫一直身在哗变的漩涡中,他非但没有趁乱逃离险地,反而试图在关键时刻出手平息乱局。李萼暗暗感叹,此人胆识要远甚于当今天子!
面对李大郎,秦晋并没有可以表示什么,只平淡的称赞了一句,就带着人离开了民营。
秦晋走后,民营恢复如常,没有任何人因为哗变被处置,也没有任何人再打算着作乱。
解决了城南民营哗变的难题,秦晋并不打算立即返回府中,他还要去正在反击叛军攻城的城头,鼓舞士气,打消因为恶意谣言而造成的不利影响!
……
长安城下,火光浓烟交织,战鼓隆隆响彻天地,蚂蚁一般的燕军汇集成凶猛的潮水,一浪又一浪的冲击着坚固的城墙。纛旗之下放着一张胡床,孙孝哲坐在上面,目不转睛的望着战场,面色看不出喜怒。
“大帅,刚抓了几个俘虏,有发现!”
张通儒的声音总像苍蝇一样,围在孙孝哲的身边嗡嗡作响。不过这次孙孝哲例外的报之以笑容,扭头看着他。
“什么发现,说!”
“俘虏说,长安出了大乱子,宰相们要请仆固怀恩进城之掌兵权,末将难辨真假!”
闻言,孙孝哲眉毛挑了挑,这的确是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如果俘虏所言为真,那一定是长安城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乱子,否则又何必舍近求远,请一个蕃将入城执掌兵权呢?然则,孤例难证实,谁知道是不是城中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迷惑自己呢?
但念头至此,孙孝哲心中登时咯噔一下。立即就联系到了数日前那几夜不同寻常的夜袭,难道,难道是真的?
“抓到多少俘虏?一一详加讯问,而后来报!”
张通儒应诺,急急而去。
这时,孙孝哲有点蠢蠢欲动了,张通儒昨日在武功大败仆固怀恩,若非被一股来历不明的**所救,便是生擒仆固怀恩也未必不能。现在忽然又得知了消息,长安城里很可能出现了内乱,又如何不让他怦然心动呢?
心动之下,孙孝哲当即改变了佯攻的本意,立即便佯攻为猛攻,非但如此,还扩大了攻击范围,将大明宫也列为攻击目标。此前几次强攻长安,他都选择了城西或者城东,甚少选择南北方向。
但不是长安城南北方向易守难攻,而是孙孝哲有意为之,就是要给**造成一种思维习惯,让他们习惯于长安南北城的安逸。
大明宫修建在长安以北的城墙之外,宫墙既是城墙。强攻大明宫,就算攻入其中,也未必会破坏长安城防,但意义却非比寻常。
自从高宗开始,大唐历代皇帝都居住于此,不但是天子的居住所在,还是大唐王朝的权力象征。如果拿下了大明宫,对唐朝军民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孙孝哲不但变佯攻为强攻,还出动了七成以上的大型攻城器械,他就是要以凌厉的攻势逼迫唐朝守军露出真实的状态。
他相信,假如唐朝内部果然发生了内乱,在如此重击之下,绝不可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倏忽间,长安西面与北面的城墙彻底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自围城开始,长安城还是头一此面对如此规模的惊涛骇浪。
孙孝哲也不再安坐在胡床上看戏,而是带着一干随从纵马从南到北,又由北到南,一面激励将士,振奋士气,另一方面也刻意观察长安城墙上各地段抵抗的情形。很快,他就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之处。开远门的唐.军似乎后力不济,居然让那些填命的新附之军登上了城墙,而在此之前这种情况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孙孝哲当机立断,下令燕军精锐即刻出动,围攻开远门,巩固战果!
这个发现让孙孝哲兴奋不已,直觉告诉他,张通儒抓住的唐.军俘虏很可能没说慌,请仆固怀恩入城之掌兵权为真,长安城内发生了变故也一定不假。
“大帅,大帅!又有新发现!”
张通儒打马而来,连喘息都未及平稳,就急不可耐的向孙孝哲汇报刚刚得到的收获。
“有俘虏挨不住拷打,已经招认,宰相陈希烈与宦官密谋,要除掉秦晋,所以,所以请仆固怀恩入城。而且,而且陈希烈与仆固怀恩有故,召此人入城也许是想大权独揽!”
听罢,孙孝哲哈哈大笑。机会来的真是太突然了。
“陈希烈倒是个可人儿!待攻下长安以后,切莫伤了此人,本帅要为他向陛下请功!”
张通儒道:
“陈希烈这种人私欲极重,大帅若擒此人当一刀宰了,留下来也是祸害我大燕!”
孙孝哲瞪了张通儒一眼。
“目光短浅!若收唐朝百官之心,陈希烈就是上好的引子。此人私欲极重便委以高官虚职,本帅只让所有唐朝官员都知道,不论如何与大燕为敌过,只要诚心来投,大燕一样会予以高官厚禄相待!”
张通儒闻言深以为然,恭维道:
“大帅英明!”
但他随即又撇嘴道:
“唐朝若亡,都是陈希烈这种道貌岸然之徒所至之祸,末将若是唐朝天子,定然先宰了这等人!”
岂料孙孝哲却似笑非笑道:
“你若和长安城内的唐朝天子易位而处,一样舍不得杀这可人儿呢!”
张通儒不解。
“这等奸佞之徒,有何舍不得?”
孙孝哲叹了口气。
“你不了解唐朝天子的本性!他们最擅长挑动臣下相争,然后自己就像饿狼一样躲在暗处,等到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再出手相制!汉人还给这种手段起了个不错的说法,叫‘异论相搅’!”
张通儒啧啧连声。
“如此说,唐朝皇帝岂非个个都是卑鄙阴损的小人了?”
“何止唐朝皇帝?天下明主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