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暑寒交替。零点看书
这一日,庭院中红叶狩纷飞,寒凉的空气吹拂得人神清气爽。
外廊内,葛垣凛一与宋琅相对而坐。
葛垣凛一手中执书,懒懒支头看着。宋琅双手抱着小食盒在怀里,一名容色清雅、身姿窈窕的少女式神端坐在她的右侧,带着甜蜜的笑容,为她一页一页翻捻书页。
与外廊正对的庭院中,葛垣凉介身着单薄的二蓝色直衣,双手紧握长刀刀柄,劈,抹,斩,刺,撩,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唉,凉介……”
宋琅的视线从式神手中的书移开,无奈出声,唤停院中的人。
葛垣凉介收回刀,回头疑惑看她。
“果然是我教出的人,连步法犯过的错都和我一模一样。”宋琅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站起身来到庭院,手中凝出利刃。
“喏,看好了。你刚才上步劈刀之后,紧随着使出旋步后撩刀时,左脚应该是虚步前移,右脚尖点地跃出回转。”
宋琅挽刀上前,招式施展间,步态翩逸轻盈,刀锋却萧飒矫厉。
落地后,她侧头浅笑说:“你们这里的武士用刀惯常耿直,但唐土的招式套路讲究的是虚虚实实,出敌不意。世间刀法招式万千,可杀人制敌从来只需要一招,除此之外都是虚幻,所以唐土武者追求的是‘叶底藏花,雾里凝霜’的意境。”
葛垣凉介幽冽的眼眸顿时变得澄明,炯炯闪亮。
迎着他灿亮若星辰的目光,宋琅挂在脸上的浅笑愈加高深莫测,恍若世外高人:“凉介,还有……”
“还有什么?”葛垣凉介连忙追问,眼中亮芒更甚,他的招式还有哪一处不妥?
宋琅眨了眨眼,微露一丝羞赧,说:“还有没有胡桃糕?我还想吃。你最近做糕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噗嗤……”外廊内,正在看书的葛垣凛一很不留情面地笑了出来。
这转折听得葛垣凉介微微一怔,他随即点头说:“你喜欢胡桃糕?那我回去的路上会买好胡桃,今晚多做些胡桃糕,明天给你带来。”
高深不过三秒的宋琅点头如捣蒜,眼中的幸福甜蜜几乎要满溢而出。
落在脸上的灼亮目光令葛垣凉介不禁面色微紧,不自在地半垂了眼帘。
身后又传来葛垣凛一低低的笑声,他打趣道:“凉介,你最近的厨艺精进得比你的武艺还要快了。怎么,你现在不想当武士,想要改当厨师了吗?”
闻言,宋琅也目露好奇:“对了,凉介,你的手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简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好吃到哭啊!
听见两人的打趣与赞叹,葛垣凉介眉宇间依然是一片冷冽沉静,他淡淡说:“你说过,你很喜欢右大臣府中的膳食。所以闲暇时,我会寄魂到雀鸟式神的身上,前去观察那厨师的糕点做法……”
“咳咳咳……”宋琅掩唇连声咳嗽,看向葛垣凉介的眼神纠结而叹服。
用式神潜伏着暗搓搓偷师别人的厨艺,还这样一脸正直地说了出来,真的好吗?
葛垣凛一手中摇着的扇直接就丢向他:“臭小子,葛垣家的阴阳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葛垣凉介漠然抬手,接住了桧扇,低下头对宋琅说:“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今晚回去多学几样?”
“……好,辛苦你了。”象征性地在内心挣扎了一下后,宋琅果断抛掉节操,睁着乌溜溜的眼眸,用向往憧憬又崇拜的眼神仰看他。
葛垣凉介低垂了眼,唇角抿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青涩笑容:“你喜欢就好。”
葛垣凛一叹着气搁下手中的书,弟大不中留啊!
“既然如此,今日秋意正浓,不如我们索性便一同乘车出游吧。这个时节,平安京的红叶狩开得正艳烈,城南的胡桃林也该成熟了,顺路去采上一些也不错?”葛垣凛一提议道。
“出游?”葛垣凉介反射性蹙起眉,正欲开口拒绝,转眼就看见身旁的宋琅满目雀跃,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我附议!”宋琅举了举爪子,乌眸明灿。
葛垣凉介顿了顿,慢慢移开目光,沉默地对外出游玩的提议表示赞同。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葛垣凛一眸光微闪,原本笃定的神色多出一抹好笑。
“好,那现在就出发吧。”葛垣凛一说。
“现在?”宋琅皱了皱眉,说:“可是,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出行之物呀。”
“很快就有了。”葛垣凛一含笑说。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纸片,让式神取来笔、墨和砚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咒文。
随后,他的手轻轻一扬,那些纸片落地后便化作一名恭敬弯腰的车夫,一头精神奕奕的黑牛,与一辆简约宽敞的车。
“好了。”葛垣凛一红唇弯起,对看得怔楞的宋琅说:“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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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和煦,凉风阵阵,仿古长安的街道上,一头黑牛迈着悠闲的步伐,缓缓驶过人声鼎沸的街巷。
为了让宋琅一饱眼福,车内的隔帘被卷起,悬挂在弯钩上。宋琅不客气地霸占了窗前的位置,枕着手,探头欣赏起路上的风景。
初秋微寒,平安京的气息依然优雅而平和,漫天纷飞的红叶狩惹得行人纷纷驻足。
一辆辆驶过身旁的牛车中,偶尔也有贵族公卿掀起车帘,想要观赏一番秋意正浓的平安京——
“等等,是我眼花了吗?葛垣家那两兄弟竟然同乘一车出游?”某个贵族子弟掀起车帘,愕然惊呼。
“哈哈哈,怎么可能,裕圭兄,莫不是你与那香惠小姐缠绵了一晚,头脑晕涨了吧。”车内另一人嘿嘿笑着探头去看:“那俩人在一起还不早打起来了,怎么可能……见鬼了?!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他们?”
“呀,前面那辆车上有五芒印,是凛一大人的车呢!”某个贵族小姐掩唇惊喜道,吩咐车夫快点儿赶上前。
听到周围的骚动,又见到越来越多凑近的观光团,扒拉在窗前的宋琅连忙缩回身子,将车帘放下,挡住众人的窥视。
她回头看着神色无奈的二人,庆幸道:“呼,还好他们看不到我……”
“笃笃……”忽然,车外有人轻轻叩击车壁。
小透明宋琅自然不会现身,于是车窗旁的凉介探过身,掀开车帘——
“大人,我是纪子……”并行的一辆牛车上,掀起车帘的女子垂着眼,含羞带怯地递出一块素净手帕,然后抬眸说,“我想……”
倏地,女子的话音戛然而止,瞪圆了眼。
“什么事?”车帘后,葛垣凉介一脸漠然地问。
“没、没什……。”对上他幽沉淡漠的眼神,贵族女子惊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话未说完,她疾速缩回手放下车帘,惨白着脸尖声道:“车夫,还不走快点——”
葛垣凉介顿了顿,放下车帘。
旁边的宋琅笑成一团:“噗嗤……凉介,原来你可止小儿夜啼的传闻是真的呀……”
“唉,可怜的纪子小姐,这会只怕是受了不轻的惊吓。”斜卧在坐榻上的葛垣凛一懒洋洋支起头,眼带怜惜,薄红的唇却愉悦弯起。
葛垣凉介不答话,双手抱胸背靠上车壁,冷静阖眼,只是微僵的身形却显出了几分尴尬。
一路说笑间,三人已到了城南的胡桃林。
下了车后,葛垣凛一伸手一指,面前的车夫、黑牛与车便化作写着符文的纸片,悠悠飘落在地。
一旁的宋琅看得眼睛闪亮,这项牛逼轰轰的技能她也想学啊!
“呵,这是高级的式神,以你现在的阴阳术修为,还不能召唤。”葛垣凛一瞥眸看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宋琅,莫急,你才刚学会操纵低级的人形式神。当然,如果那能算是人形式神的话……”说到最后,葛垣凛一低沉的声线带上了笑意的微震。
葛垣凉介黑羽般的睫毛一颤,半垂眼帘,紧抿的唇角也漏出轻浅的笑意。
宋琅欢快的神色一垮。
在他们或促狭或隐晦的笑容里,宋琅也不由回想起之前惨痛的人形式神召唤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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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琅第一次尝试召唤人形式神时,心心念念的是想要召出一个大胸美貌妹子。
于是她找上了庭院里的人面树绫子,软磨硬泡的,终于让绫子同意了当她第一个式神的容貌模本。
她用纸片裁出了一个小人,又兢兢业业地画好了符文,将咒语背得滚瓜烂熟后,才终于在凛一与凉介、以及府中众多女鬼和式神们的见证下,开始了这一次意义重大的人形式神召唤。
召唤开始时,就连向来清冷的绫子,面容上也难得多了几分期待,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拥有身体的自己了。
万事俱备,众目睽睽。
宋琅成功召唤出了人生中第一个人形式神,貌美!胸大!
但宋琅忘记了,作为一个阴阳术初学者,她在召唤式神时,对于凭空想象出的事物难免控制得不精准。
于是,面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面容是与绫子一模一样的清魅幽然。但是,那胸——
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好两个巨大如篮球的人间凶器!!
“主人。”面瘫的少女盈盈一拜,胸前的大水球晃晃荡荡,身形险些不稳。
“噗噗噗……”围观的众鬼众式神纷纷笑倒在地上。
“哈哈……宋琅,你绝了!你召唤式神的过程中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啊?”院中女鬼放声笑道。
“呀!不愧是我崇拜的阿琅,连召唤出的式神都如此独特。”某脑残粉式神少女捂住了羞红的脸,跺脚娇嗔。
“阿琅,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某式神少女托了托自己的胸,自信一笑。
宋琅当即抱住愤怒不已的人面树,泪如雨下:“绫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发誓!”
她真的只是在召唤式神的时候,脑海中有一瞬快速闪过二次元的胸斗士樱花妹子,但她真没想到,不过是这潜意识的邪恶一念,竟然就造成了这种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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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时暴走的绫子,以及狂笑不已的围观者,宋琅默默捂住脸,对面前忍笑的二人羞愧说:“那、那我还是先不要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