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从旁边车厢里传来时,时音最开始还以为是梶井基次郎制作的柠檬炸弹。随即映入视野的是咕噜噜地滚入了这节车厢的金属小球,时音从座位上起身,用异能将玻璃窗分解后,扒着窗沿敏捷地翻上了车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下面的车厢里传来,硝烟弥散,车灯的狂风吹得少女的黑色风衣猎猎飞舞,她伏在车顶上以免被地铁的车速甩下地铁,在爆炸过去后,她拿出手机,询问小律,小律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她:“刚才在调取地铁车厢的监控画面了,绝大部分监控都被爆炸摧毁或被人为地破坏,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爆炸之前,镜花和与谢野桑在哪辆车厢。”时音退而其次。
得到了小律的回复后,时音勘测完地形,用异能破坏了车顶后跳回了原地。车厢里充满着焦臭窒息的味道,座椅焦黑,有些地方裸/露出了底下滚烫的铁架。
时音刚走到下一节车厢,面对的,是将她层层围堵的乘客。
栩栩如生的脸,却是机械的动作和表情。
回想起昨天在花园里遇见的那个银色面具的男人,时音心里划过了一道猜想。她猛然冲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乘客面前,扣住了他的手腕。
异能力——
解体诸因。
以她触碰到的地方为起点,乘客的手臂在她的手里四分五裂,时音看着对方断臂口冒出来的电路机械和隐隐要爆炸的白光,在对方爆炸之前,将由机械构筑的男人彻底分解损毁。
时音的异能力只对非生物有效。
环顾像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样挤在她的面前漠无表情的“乘客们”,时音由衷地生出了一个疑惑。
“你们怎么过安检的啊。”
·
“怎么回事?”将柴刀砍在了窗沿上,与谢野一脚踩在梶井的肚子上,将想要通过柠檬炸弹将悬赏目标中岛敦逼出来的罪魁祸首揍得半死不活后,再度听到了从不远处车厢里传来的爆炸声,与谢野微微眯了下眼,语气危险,“你的新招数?”
“怎么可能!只有完美纺锤形的柠檬炸弹才是科学的究极!用那种圆滚滚的形状做出来的炸弹是对科学的亵渎,不、那种,那种东西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炸弹!”眼角余光瞟见滚入了车厢的金属圆球,梶井严词厉色地纠正着,像与谢野的那番话对他来说是侮辱一样。
“啧,又是炸弹。”与谢野晶子拽过梶井想要尽可能地远离炸弹,炸弹四分五裂,白色的亮光耀眼而灼热,混杂着热风和碎片的爆炸却没能完全展开。
它被突然地分解了。
原本波及整个车厢的金属炸弹骤然地分散后,像是失去了火药的哑弹,将周围一小块地方炸得焦黑。
“那个是……”与谢野诧异地看着地面上的炸弹碎片,猛然她想起了什么,锐利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车厢,被她揪住领口拎在手里的梶井趁着这个机会扔出了兜里的柠檬炸弹,听到重物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陡然反应过来的与谢野将梶井扔下。
柠檬炸弹接触到地面后发生了爆炸,白色的一阵烟雾消失过后,梶井的身影也消失于原地,与谢野却无心去追,她看着对面空落的车厢,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时音……”
“嗯?”提起了手边半人高的柴刀,与谢野刚打算与中岛敦汇合,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仓皇脚步声,她回头看向了去而复返的梶井,“好不容易留下了一条腿,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这是科学的指引!”梶井用铿锵有力的态度表达了“因为打不过所以我逃回来了”的意思。
围堵在他面前的,是动作步伐机械而缓慢的“人”。
怎么回事?
与谢野手里的柴刀在地面上划拉出了刺耳的声音。
·
“呜哇——”阻止镜花的中岛敦被镜花的异能力夜叉白雪砍中了身体,他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无视身后如同僵尸般将他慢慢包围的“乘客”,费力地质问着女孩,“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有人,说过和你很相似的话。”镜花微微地沉默了一下,朝他说。
“说了什么?”中岛敦直视着镜花和她手里怀抱着的炸弹——在十分钟以前,地铁里忽然发生了爆炸,港口黑手党的人在乘务员室里通过广播告诉在黑市里被悬赏了70亿的他,如果不主动出现,将地铁整个炸飞。
他与与谢野医生分头行动,直到被面前看似羸弱女孩子阻拦,女孩的名字是泉镜花,隶属于港口黑手党,负责看管最后一节车厢里威力惊人的炸弹。
中岛敦在车站前见到过她。
“说我,适合阳光……骗子。”镜花紧抱着怀里的炸弹,埋着头,她背后的夜叉一如地狱里的恶鬼挥出了所向披靡的刀。
夜叉的利刃削去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乘客的身体,被刀劈开的部分没有鲜血,裸/露在“伤口”部分的,是错综复杂的电路板,里面隐隐冒出了纯白的光。
“什?!”镜花刚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只剩下一半身体的机器人自毁程序立即启动,接连的爆炸传来,炸弹掀起的热风将中岛敦和镜花都吹飞了出去,旁边的铁皮被炸开,镜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爆炸一旦开始,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环倒塌,在铺天盖地的爆炸即将把这节车厢炸飞的时候,从炸弹发出的强光里,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还没被波及的机器人,在被火舌席卷之前,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在那个瞬间,被彻底分解了。
金属粉尘透过破损的墙壁流向了车厢外,光影中,站着一名少女。
被风拂乱的长发,黑色的风衣,还有溶于阳光中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白崎桑?!”
“白崎……?”
“……又来了。”通过车顶翻入了车厢并在一瞬间施展了异能的时音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车厢,这列地铁里所谓的乘客大多都是这般的机器人,遇热和受到物理性的攻击都会发生爆炸,她只能用解体诸因将机械瞬息分解。
“白崎。”镜花从地面上起身,急忙地跑到了她的身旁。
“我没骗你。”时音忽然说。
“诶?”
“我没骗你。”她又重复了一遍,在镜花茫然的目光里,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镜花适合在阳光下。我知道的,无论是之前的任务还是这次的,镜花都犹豫了。”
“白崎桑怎么会在这里?”从地面上起身的中岛敦诧异地看着时音,又看向了渐渐将他们重新包围的机器人,迟疑道,“这些也是港口黑手党干的吗?”
“不是,”时音予以否认,“中岛君,镜花拜托你了。”
“等等!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镜花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时音,却被她骤然推了出去,中岛敦下意识地接住了被推了出来的镜花,他一脸莫名地抬头,视线猛然一花,身体失重,回过神来的时候,搂着镜花的中岛敦已经出现半空中。
头顶是湛蓝得炫目的天空,巧夺天工的高架桥,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蔚蓝大海。
冰冷的空气被吸入了肺部,狂风中其他的声音都呼啸着远离,在被浩瀚的河水湮没的前一秒,中岛敦紧缩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晴空下宛如末日的惨烈景象。
·
“没能……赶上吗。”
爆炸声传来的那刻,拨打着无人接通的手机于河沿上奔跑的太宰停下了脚步,一阵的忙音过后,手机里传来了女人冷感的提示语,他垂下了手,抬眸看见的,是前方高架桥上轰然爆炸烧焦的地铁的躯壳。
如同梶井基次郎所说的那样——整列地铁,被炸飞了。
火红的残骸四散着坠入湖泊里,扭曲的钢轨摇摇欲坠,不知从何传来的警报声响彻苍穹。
“唔,咳咳——太宰先生?!”将镜花从水里捞起来的中岛敦在看见站在河岸上的黑发青年后,惊诧地唤出了声。
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着玩世不恭的散漫表情和轻快又爽朗的语气向他打招呼,太宰没有收回看向前方的视线,精致清隽的脸上是少见的面无表情。
“对了,太宰先生!白崎桑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的中岛敦赶紧开口。
然而,太宰却以毫不意外,甚至轻描淡写的口吻应了声:“啊,我知道。”
“她在吧,那辆地铁上面。”太宰微微垂下了眼睑,习惯性地勾起了唇,却并不像是在笑——至少在中岛敦眼里,青年嘴角扬起的弧度,倘若要说是笑容,未免也太过冷淡和奇怪了,“放手让她去做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太宰治曾经问过白崎时音一个问题。
——“时音为什么要加入黑手党呢?导火线虽然是黄濑凉太的那件事,但这并不是时音非去不可的理由吧?”
那时,于夕色下偏过头来的少女,眼角眉梢都镀上了温柔的暖意,虽然看起来非常冷淡,有时又会表现出强势又任性的一面,说话不饶人,却意外的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她的声音缓缓,如同记忆中缓慢流逝的夕阳,无比认真地说:“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