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司琴推门进来,正要将屋里的烛台都熄了。
芈凰闻声隔着床帷抱被坐起,唤了一声,“司琴,这些蜡烛就不要熄了,今夜睡不着,就让它们点着吧!”
“是。”
司琴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出了点不对味。
于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放下烛灭,走到床边弯腰问道,“公主,可是心里有什么难事?”
芈凰坐在帐中摇了摇头,她自己尚未理出头绪又如何对司琴她们说,于是改口叹道,“就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睡不着。这安心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每夜吴王妃与芈昭总有这样那样的幺蛾子要折腾,早就习惯了一天只睡上两三个时辰,然后第二日还要打起万分精神,就抱着书本去上书房上课的日子。”
“他不过住进来这几日,不仅夜里我们不用提心吊胆,如今连噩梦也不做了,还真是一时习惯不了……”
芈凰轻轻叹息,自嘲一笑。
司琴想了想明白了芈凰的心结,怕是一时不习惯,不过她也有些不习惯,安逸地有点可怕,于是替她掖了掖锦被。
反笑安慰道,“公主,我们盼着这安心日子盼了这些年。”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嗯,你说的对,人活着得向前看,不能向后看!”芈凰闻言心底一松,觉得是她疑神疑鬼了。
于是问道,“书房那边还没有歇着么?”
“驸马那边还没有,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司琴建议道。
“嗯,反正也睡不着,去看看也好。”
芈凰透过门扉看着书房里亮着的烛光,暗自思忖难道是因为他也没有睡?
心里觉出一丝别扭的情愫,明明二人还没有成婚,却突然有了一种初为人妻独守空闺,而丈夫不知在外面做什么的别扭感。
这种感觉真是前世今生两世都未有过。
时间,一点点流失,其实又很快,芈凰撇去心底那层别扭,终于忍不住翻身下了床,穿上鞋,在司琴的伺候下披了件外衣推开寝室的大门,轻手轻脚地穿过花厅走到连通的书房外。
隔着纱窗向里瞄了一眼。
只见书房里亮着几盏落地烛台,而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张清俊立体的五官上,明暗交织出一双在夜色之中闪烁着智慧光辉的黑眸。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狼毫笔尖,在雪白的布缎上划过的声音。
刷刷!有力!
宛如他手中握的不是一寸笔锋,而是三尺青锋。
杀气凛然。
落笔之声清晰可闻,除此之外,可却连一个呼吸声都没有。
一管玉制的毛笔在他的手中就不曾停过,一叠叠书信在他手边堆叠起来,而每写好一封厚厚的书信就交给身旁的清浦,然后叠好装入特制的信封封好,再盖以封蜡,最后交由江流派人发出去。
“这封奏折,派人送回令尹府,交给父亲,务必叫他明日朝堂上安排人手上呈给楚王。这几封奏折,就分别送给成左尹,王尹,公输大人……让他们明日协助父亲联明上奏此议。今夜必须办妥,明日我要听到消息。”
“是。”江流一个暗哨。
暗夜里,一个黑影从书房半开的窗户飞身而入,接了信封就再度飞身而出。
“这封信函,交给二部,让他们务必加紧调查两路刺客的身份,尤其是后者,而证据的事务必要确凿,三日之内,我要结果。还有一事,就是楚王的病状我已经写在此信之中,应不是寻常之毒,我在楚国闻所未闻,搜寻一下列国的特有毒物,看是否有与此症相似的,回报于我。”
“是。”又一声暗哨。
又一个黑影飞身而入,同样接了信函就快速飞身离开,前后半点不曾耽误。
“这份清单和流程,清浦你亲自送回令尹府,交给母亲,务必让她按照清单准备婚礼一应时物。并告诉母亲,公主这次受伤,再加之楚王之病,我怕是无暇亲自操办此事了,大婚只能全权委托娘亲大人,烦请她劳心。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清浦你将这份清单带回去,就不用回来了,协助母亲操办此事。婚礼前七日,我会回府验收。”
“是,清浦定会将公子与公主的婚礼办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清浦那招牌式的笑声传出,话语里都是信誓旦旦的保证。
“若公主有半点不满意,唯你事问。”若敖子琰缓缓放下玉笔,双手交叠于桌上,剑眉一侧微挑,正如今日看成嘉一样,一双凝实的黑眸微抬,寒霜夜零般看向清浦。
芈凰只感觉到一股压力从若敖子琰身上传来,即使站在书房外也分外沉重。
仿佛他就是这黑夜里的帝王,说一不二。
若不能完成,后果自己想象。
而站在芈凰这个角度,是看不到背对着她的清浦此时的表情,是紧张还是惯常的轻松,但是她到不太相信清浦能办得如何惊天动地。
左右不过一场婚礼。
何须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但是若敖子琰的表情实在太过凝重,让她都感觉若清浦办不成此事,必不轻饶,而其他事,好像他到不怎么在意。
芈凰扪心自问,自己有这么在意这场婚礼吗?
恐怕远远不及。
良久,才听到里面清浦沉声再道,“是,公子。若半点有失,清浦甘愿受罚!”
“你们都下去吧!”
若敖子琰素手一挥,二人从书房的另一道门出去,二指并扣桌面,在深夜里发出清脆的回响,只闻磁性的男声幽幽地道,“还不进来,站在外面不冷?”
自识被发现的芈凰披着外衣推门而进,一脸讪讪地道,“半夜醒来,见你这边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还以为某人独守空闺,盼着为夫回去休息呢!”
若敖子琰面带轻笑。
发出一声自嘲地轻哼。
“我才没有等你。只是好奇你一个挂名少师,有何事可忙。”芈凰假装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自然是有要事要做,这刺杀你之人,为夫总得为你讨回来,不然岂不是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伤。”若敖子琰起身迎向芈凰,紧了紧她身上的外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