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内的居民口中,他们更习惯称呼函谷关为函谷城。因为函谷城内除了三千多名将士外,还有近万的平民百姓在此居住,如同大汉北境九边的戍边城池一样,其中大多数都是这些将士的家眷,不过和战火纷飞,每日都有白幔飘天的九边不同的是这里的生活显然更安逸,连日夜操戈的守关将士身上都没有狼烟气息。
函谷关不大,四四方方,被群山环绕之中,从关东走到关西也不过半个时辰。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侯霖已经草草洗漱完毕叫着郑霄云与他一同出城。
路过背靠一座峻山的镇西将军府时侯霖停下脚步。
“听说袁都尉和几个什长昨天喝的酩酊大醉,镇西将军就把他们留在府邸里过夜,恐怕这时候还未清醒。”
侯霖点了点头,又看向高挂在门前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镇西将军府”。
“蛮气派的不是么?”侯霖指着牌匾对袁蒙笑到,却遭到对方的白眼。
袁蒙也邀请了侯霖一同参与酒宴,他却没半点犹豫就拒绝了,他本就不好酒,那种官场的酒局更是让他压抑,连在义安县和那些小官吏们推杯换盏他都已经手忙脚乱,更何况是和叫你饮酒你就只能把自己往死里灌的镇西将军。
函谷关西门已经打开了,两列守城的士兵散漫的伫立在两边,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家,虽然这几年世道不如之前那般清平,但也没听说哪个兵痞敢当街调戏姑娘,对有贼心没贼胆的他们而言,过过眼瘾就是件快事了。
西门外不到五里路就是渭水,顺着渭水走上去就是皇城根下那群贵人鄙夷中带着几分忌惮的苦寒之地。
虽然渭水那头战火纷飞,但这头却丝毫不受影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侯霖出了城门,一路上就见了有数十个已经满载而归的樵夫哼着山歌心满意足的返回。
浓浓的乡音让侯霖听的费劲,不过大致意思都是赞叹这昆仑山景色或夸赞炎炎大汉如日中天的民歌。
“汉家儿郎哦~
行九州呦。
来到昆仑山呦。
思乡情咯……”
侯霖听的也兴致高涨,步伐也不知不觉快了几分。
渭水河畔贯通凉司冀三州,浩荡湍急,足有百里之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条渭水河也不知养活了附近多少百姓。
侯霖找了个饭摊坐了下来,郑霄云问道:“侯霖,一大早来这干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郑霄云已经摸清了侯霖的脾气和性格,言语上也没之前这么拘束,两人之间也亲近了不少,郑霄云扒拉两三下便把一碗豆腐脑解决掉了,擦了擦嘴又对忙碌的老板喊道:“再来一碗!”
侯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出来散散心,这可比长安好多了,同是豆腐脑,长安卖到二十文钱一碗,这里才卖八文,而且茴豆还多那么几颗。”
“你吃豆腐脑的时候还数有多少颗茴豆?”
“我数这个干什么?不过这的茴豆真的比长安城的多。”
郑霄云奥了一声,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下肚。
侯霖吃的没郑霄云这么豪放,他一勺一勺的挖着吃,不急不躁。直到郑霄云等的不耐烦了侯霖才放下勺子擦了擦嘴。
“好了,去河边走走吧,估摸着今天车队走不了,看看当地的风土民情也是件快事。”侯霖拍了拍肚子。
现在不过刚刚日出,晨曦照耀在渭水河畔上泛起点点金光,而渭水河两边已经人声鼎沸了。
“长安城里的民风可没这这么淳朴。”
侯霖看着几个精壮的渔民正在检查渔网,而他们的妻儿在河畔旁的集市上卖着刚打捞上的河鲜。一切显得有条不紊,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这种生活虽然枯燥乏味还很辛苦,但那些渔民脸上不仅有汗水、还有欢笑,这让侯霖觉得很舒服。大汉的鼎盛江山坐得稳,眼高于顶的世族认为都是他们的功劳,有点建树就敢给自己头上带国士的高帽子,可当中绝大部分人甚至连田麦都没见过,也从不思考每日的玉盘珍馐是从哪来的,认为一切都理所应当。
有几个明眼人明白大汉千年江山如此稳靠是这些作为基石的平头百姓?
“每种人有每种人的活法,虽然他们比起长安城里的王侯要劳累的多,但靠着勤劳也能换取衣食丰足,日子过的清贫却充实,未免不是一种福分。”侯霖负手站在渭水河畔,头上白布随风飘动,温尔文雅。
“老人家,问你个事,前段时间那风陵渡的船队你可知道?。”
侯霖蹲在一处渔滩前,问起一个白发苍苍,但精神抖擞的老翁。
这老翁明显身体很好,虽然年纪很大了但耳朵却不背,他打量了下侯霖,轻轻摆弄着几条他儿子刚刚从河边打捞出的河鲜。
“老头子我现在记性不好,不过你说的我真知道,这集市上很多人也都知道。不过那是朝廷的船队,年轻人,你问这个干嘛?”
之前就有几个从西凉那边来的叛军打探消息,被镇西将军抓获后斩首示众。
这老翁警惕的看了看侯霖:“你是什么人?”
侯霖笑了笑,“老人家多心了,我只是想知道那船队去的方向。”
老翁看着侯霖面善,一身素白袍子虽然有些老旧,却干净整洁,不像凶神恶煞的叛军。他这种淳朴的渔家汉子没那么多城府和花花肠子,比起长安城里的商人也要木讷不少,若是要问起长安城里的奸商,不在他那买点东西断然是不会告诉你的。
老翁闭上眼睛,像是回忆:“东,逆着水向往上游去的,但在临北渡口那分行,当时周围还围了好多人,不过都隔着远远的看着,好多士兵把守着,根本不让靠近。”
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老翁气息有些急促,顺了口气后又讲道:“我还纳闷呢,明明凉州灾荒,为啥朝廷的船队向东行。”
侯霖心中一震,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笑着对老翁躬身道:“多谢老丈了。”
渭水上游路经冀州二郡,和凉州方向背道而驰,可不是赈灾平叛的官运水道。侯霖又接连问了数十人,心中也有了个大概,最多一次性整整六船东行,渭水河流湍急,又是逆行驶船,必须在临边的渡口抛锚,却未曾听闻渭水周围郡县官吏上报朝廷,可见幕后之人势力之大,谋划之周密。
看着风陵渡上巡逻的甲士,侯霖默默不语。天子肯定了解的比侯霖多,或许都已知晓幕后主使之人,但苦于没有证据难以下手,这些世族都是同气连枝,牵一发则动全身,波及之广足以撼动整个朝野,所以天子只能监视,却不能先发制人。
郑霄云站在侯霖身旁,双手不停的在衣袖里擦撮,侯霖眉头上的一抹愁云让他也有些不安。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烦躁。”侯霖回道。
直觉告诉他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动谋划着这一切,能将手伸向冀州的大人物屈指可数,哪一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这件事越来越棘手,侯霖觉得像他这种白身要淌这浑水可能就要淹死在里面了。
“你觉得西凉和江南战乱能平定么?”
侯霖转头问郑霄云,后者不假思索:“当然,大汉立国千年,早已深入民心,再说了,这百年来又不是没乱过,可屹立不倒的始终是我大汉。”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有人要谋逆啊!”侯霖叹气。
郑霄云神情惊愕,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