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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章 鹤舞

老者面上露出极深的疲惫之色,一副意兴索然的模样,说罢此话,就迈步向着山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人影渺然,无声无息了。

空寂安静的潭边,惟有吕光对水而坐。

风声呼啸而过,火堆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散射出一圈圈温柔的红光。

身如浮萍,心似流波。

对未来充满迷茫,对前路充斥着怀疑。

晚风疾驰,夜空幽暗的似一块巨大的黑布,把吕光覆盖在下,遮挡的密不透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簇火焰,映入吕光的双眸里,令他在凉意似水的秋夜,遍体生出几丝温暖之意。

火光跳跃,枯枝落叶被焚烧成一抹抹土灰,而火焰却随着枯叶的燃烧,绽放出更加粗壮夺目的光芒。

人的一生岂非也正该如此?

燃烧生命,放射出璀璨动人的光华,令世人仰望膜拜;然后照亮前方,让自己前行的路途,也变得坦荡无碍。

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间的雾气,将所有的迷惑怅惘抛之脑后,脸色随即变得毅然坚定起来,目中也顿时激射出比火焰更加耀眼的亮光。

吕光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翘,面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刚才那自怨自艾的样子,还真够丢人的。这老乞丐既是想利用我,那谅他在先前传授的法门中也不会做手脚。但我此时的境遇,真是如踩刀山啊,步步荆棘。前有萧锁寒与马贼的同流合污……后有这入墓地一事。”

“不过!又有何惧?火,像火一样勇闯向前的灿烂一生。那样,才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吕光立定目标,拨开云雾,精神为之一振。

他默默的回忆着老者适才所传的奥妙法门。

对炼气之法他过去是一窍不通,所以刚才体内所发生的诸般诡秘变化,才令他激动万分。

吕光这时沉下心来,才察觉到在肚脐之处,有一点似有若无冰凉在蠢蠢欲动。

是那滴水?

吕光站在潭边的火堆旁,用手来回轻轻抚摸着肚子,默然沉思。

风,风继续吹着。

风,风吹了一夜。

夜间的雾气被晨阳流落到大地的的第一道金芒刺破,消散在天地之间。

天亮了。

朝阳透过高矮不一的林木,照在梦溪潭上,潭中泛起波光潋滟的七彩流光。

吕光微微眯了眯眼,面色健康,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倦意,倒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伸了个懒腰,青草上湿漉漉的露珠让他的青衫青上加青,颜色深沉。

衣衫的颜色纵是再青十倍,也青不过老者那一张脸。

阳光初照,他伴着晨光来到此地,眼神里弥漫着极深的惊诧之意。

他审视着吕光,好像一副从未见过吕光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稍显嘶哑:“你感觉如何?”

吕光神色讶然,道:“我照你所教的法门,练了整整一夜。只觉腹中的那股凉气,上下乱窜,一直像是要冲进全身的筋脉中。”

“你说,那股气在冲撞着你的筋脉?”老者闻言色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急声道。

“是的。”吕光点点头,道,“有何不对吗?”

“仅仅一夜……老朽我活了七十三年,还从未听说有谁能一夜生出气质的。你让那个在帝国里名动已久的天才该如何处之啊!一年生出气质的是天才,那你这一夜的岂不是……是个妖…怪。”老者羡慕至极的瞪着吕光,啧啧说道。

吕光一脸意外,他照实说出整夜修炼的感受。不曾料想,老者却是这般讶异的反应。

他思虑良久,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现在是锻体第九层的修为了?何时我才能成为炼气士呢?还有那钓鲨功的内……”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一连串的紧促钟声,从萧水城的方向轰然传来。

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裆裆!

这钟声震天动地,仿佛催命鬼符一般,震耳欲聋,直达人心。

“警钟!不好!”

老者神色急变,脱口喝道:“这警钟是萧氏宗族在遇到突发状况,危急重要之事的时候。用来通讯召集族中弟子的大钟,重逾万斤,悬挂在山上的宗祠门口。听来钟声急促,族中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老者火急火燎,神色不定,表现出对萧族安危的一片热忱之心。

吕光心中有数,面色淡然,这是马贼袭击萧家了。

然而他对老者的紧张举动,心内却是微微有些惊奇,暗自忖道,这老者不是与萧如望势如水火吗?

警钟长鸣!

声如惊雷,兀自不休。

“快去,你速速回府!”老者望向吕光,面色焦急,毫不犹豫的道。

整个玉翎山中都是阵阵钟鸣。

吕光不动声色,心如止水。在养父故去之后,他对萧家也算是仁至义尽。并且昨日在得知了萧锁寒的阴谋后,第一时间也通知了萧卫亭,让他早做应对。

吕光脸不红心不跳的淡淡答道:“族长罚我在此反省。如无命令,不得返回萧家。”

夜色降临,吕光和素儿回到密林里的木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素儿便驾驭灵舟,与吕光一起离开了这座无名岛屿。素儿知道,这一走,今生今世,都很难再回到这个宁静安谧的地方了。

……

东海之大,大如天穹,浩瀚无边,万里烟波,一望无垠。

在毗邻陆地的浅海上,岛屿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这大大小小,约有上千座岛屿组成的一大片群岛,亘古以来,就是捕鱼者的噩梦之地,甚至连修有气功的大宗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其内。

概因这片海域之中,存在着一种极为凶猛嗜血的灵兽。

金翅鲨!

因此这片群岛,被统称为金翅群岛。

此时,在一座岩礁的顶峰上,站着一个身形伟岸的人。

天边驰来一艘雪白色的灵舟,停留在岩礁上空。

孔雀公主的容颜出现在阳光下,时光悠悠,转瞬已过三年,也不知怎地,她竟是从广袤干旱的西域大漠,来到了这茫茫东海。

她的脸庞美丽而妖异,看上去似乎比三年前还要年轻许多。

岁月的游走,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居高临下,立身在船头,衣袂飘飘,就像是开屏的孔雀,光华慑人。

她明眸皓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睑微垂,凝视着礁石上的那个高大男子。

过了许久,孔雀公主温声开口说道:“我要的东西呢?”

马蹄翻飞,荡起几点雨泥,甩向空中。

哒哒的马蹄声,如破空飞箭,骤然传来。

他神情恍惚,抬头再看,那马道上紧接着又驰过一串快马。

马蹄声碎,马上的人狂喊着,叫嚣着,向着周水城奔驰而去。

马群滚滚而行,声势浩大。

毕老实吓得腿肚子转筋,直不起身,急忙顺势倒在田垄里,颤声道:“官兵来了…这是官兵来了……”

似乎是因为老毕一个劲的重复说话。远在周府坐在正堂的王守田,好像也感应到了。

周府坐落在东城,靠近河岸,占地广大。门前两座威严气派的石狮子,象征着周家过往的辉煌荣耀。

王守田清晨早起,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碗,放至嘴边,慢慢喝了半口,呼出一道浊气,脸上升起一抹愁容,缓缓的将茶碗放到檀木桌上。

碗碟倏然颤动起来,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王守田双耳一竖,隐约听见震天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向此蜂涌而来。

“村长!村长……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前院快速跑来,一路叫喊着。

还没等他来到堂屋,王守田已是身形急闪,瞬间出现在院中,对着来人,面色一沉,道:“何事?”

“官兵…他们从山上……杀,杀来了!”

来人跪伏在地,转头指着院门方向,眼神里弥漫着岑天惧意。

王守田面如寒冰,心中凛然。

他闭嘴不语,展开身形,极快的穿过院落,向着府门快速奔去。

晨风裹挟着漫天的杀声,迅疾如雷的传入他耳内。在王守田的人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便已清晰的感觉到四围空气中所迷漫的凌厉杀气。

杀机显露在秋晨之中,是如此的令人胆寒!

王守田听着这呼天抢地的怒吼声、惊呼声,心头顿觉压着一块庞然巨石,压得的他身心疲惫,喘不过气。但他奔跑的身影,却趋于更快,瞬息之间,已是来到了周府正门。

他抬眼望去。

场中人影重叠,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上血污点点,痛呼喊杀声,夹杂其间。

短短片刻,双方居然已是战到白热化,此地形如厮杀了一整个昼夜的边疆战场。

情景十分壮烈、惨烈;手段极其残酷、凶残!

受伤躺下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周府弟子。

铛!

悬挂在后山的警钟,猝然鸣动。

偌大的周族顿时彻底沸腾了。

在遇到危急状况之时,周家众人各居其责。

王守田虽是身为一族之长,但在此等剧变来临之际,他也得服从宗族数百年传承发扬下来的应急机制。

警钟一响,便意味着全部周姓族人,必须紧急驰援来此。

秋晨里升腾着浓重的血腥气,家族弟子与来犯的贼人,杀得正酣。

“果然是那群官兵!”

王守田怒从心起,脸色通红。

但,他此刻却犹似一个局外之人,孤单单的站在门楣的牌匾之下。

反观那群官兵却是训练有素,好像早有计划,再加上人数倍多。恐怕再有盏茶工夫,那些负隅顽抗的宗族弟子,也将受到围剿杀戮。

呼声震动九天,身着劲装青衫的周族弟子,眼神中充溢着对王守田的狂热崇拜。

他们整齐一致的站在踏步走到门前的王守田身后。

几乎就在同时,从对面诸人的身后,缓缓行来一匹马,骑在马上的是一个俊朗飘逸的青年。官兵们提着大刀,看到这青年,立即收敛下张狂的神色,如众星捧月般的将青年迎在头前。

王守田神色先是一怔,但随后脸上却是覆盖上一层浓浓的寒意。

那青年悠然自若的翻身下马,与王守田对视良久,满脸的傲然之色,微笑着道:“锁寒拜见外公。一别数年,外公却依旧硬朗,真是可喜可贺。”

王守田的脸色更加阴沉,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声:“罗克敌,你心中还当有我这个外公吗?”

“外公何出此言?”

那青年一袭长袍,站在众官兵的身前,显得不伦不类,弯腰行礼,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刷的展开,动作潇洒俊逸。更不知是秋风扇他,还是他扇秋风。

那青年似是一个儒雅书生,说话如春风拂面,平易近人。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一概不管,也不想管。

一众萧族弟子,在看到自家族长稀里糊涂的倒在地上后,不仅俱是面色惶恐,心中无助,更是纷纷走上前来,一个个的站在萧如望的周围,神情焦急的出声呼唤。

“族长!”

萧如望咳嗽一声,呼吸急喘,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与萧锁寒的目光对上,面上现出一层血色,那是怒意催生的血气上涌。

他低吼道:“畜生!亏我还是你的外公,你竟敢用如此下作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我?!”

青年脸色寒冽,瞬即说道:“畜生?这毒,可不是我下的。”

秋阳映照在萧如望煞白的脸上,光辉在他耷拉的眼眸中淌动。

他的目光倏然一凝,全身巨震,只因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萧如望晨起饮茶的习惯,数十年如一日,未曾间断过一天。

今日长孙萧锁寒向他问安行礼后,还极为孝顺的为他泡上了一杯热茶。

不想,喝了几口,茶未饮完,便是出了这等剧变之事。

吕光心底浮出一丝苦涩,他想着自己从悬崖坠落,后又离奇诡异的来到了这世人艳羡的金翅岛,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段长老!”

正在吕光沉吟不语之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眼看去,只见从远处走来一群人,他们俱都身穿白衣,个个朝气蓬勃,青春靓丽。

为首之人,更是气质凛然,风度翩翩,白衣飘飘,眼神中流露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人之气。

几乎在一瞬间,吕光便感觉到身体四周都笼罩在一片滂湃的元气之下。

吕光身子一晃,想故技重施,可这次对方袭来的动作实在太快,眨眼之下,他只觉自己的两臂已被对方紧紧钳住。

“这一招,怎么跟那个阴公公的手法如出一辙!”电光火石间,吕光心中大惊,两臂一缩,双脚用力,想从对方的手中脱出。

可他左右挣扎几下,却毫无所动。

萧锁寒的一双大手,仿若两只鹰爪,死死的抓在吕光的两臂。

“住手!”

突兀的,一道清冷愤怒的声音破空袭来!